她呢,应当是没有察觉他的万般心思,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说:“李判,你不是落下东西了吗,快找找吧。” 他哦了声,忙回身坐到书案前,抽开了底下的抽屉,里面正巧有两页作废的公文,便装模作样叠起来,收进袖袋里,煞有介事地说找到了,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找到就好。”说话间听见有雨打窗棂的沙沙声,明妆奇道,“先前天上还有月亮,怎么忽然下雨了……” 因跨院到长廊有一段路,须得打伞才能过去,明妆便探身站在廊上唤,想让守门的婆子送伞来。 然而这个时辰,是当值一天的婆子最松散的时候,先前进来就是院门半掩,也不知人上哪里去了。现在唤了半天,还是不见踪影,明妆嘴上嘀咕埋怨,心里却窃窃欢喜,“且再等等吧,看园子的婆子可能吃酒去了。” 那就再等等。 他看她把灯笼搁在一旁,敛裙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里有出檐和竹帘遮挡,淋不着雨,她抱着两条胳膊,背影看上去单薄纤丽,又让他想起她小时候,院里那树枣子总不熟,她天天坐在台阶上望眼欲穿。 心里的重担倏地松懈下来,他也学她的样子坐下,人越长大,越有无数的教条束缚着,慢慢丧失了天性。在这雨夜,四下无人,就不必忌惮那么多了。两人之间隔着一盏灯笼,心里空前安定,她看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他喜欢她无拘无束的模样,这才是原本的她。 如果大将军夫妇还在,她是他们心尖上的肉,应当不会过早说合亲事,也许会留到十八九岁。他也荒唐地设想过,自己有没有机会,答案是没有。二十七八的男人太老了,大将军夫妇看不上,即便军功再高,爵位再高,终究还是配不上恩师的爱女。 细雨霏霏,那雨丝没有分量,偶尔从帘底飞进来,落在她眼睫上。她偏头问他,“李判,你打算什么时候定亲?听说官家保了媒,小娘子是荆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女,那可是好尊贵的人啊,千万不能慢待了。你不是刚买下沁园吗,必定花了不少钱,若是下财礼不够,一定告诉我一声,我有钱,可以替你填补上。” 他不由失笑,她果真还像孩子一样,没什么心眼,对亲近的人掏心挖肺。 “我有钱,买园子花不了多少,再说我往年也有俸禄,娶个亲足够了。”他望着外面的夜,望得出神,忽又道,“亲事没成,那位小娘子那里,我已经登门谢过罪了,毕竟来日可能还要远赴陕州,一去好几年,不能让人家姑娘枯等我。” 明妆顿时很为他惋惜,“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啊,要是能结这门亲,说不定你就不用去陕州了。” 他摇摇头,也不知是不愿意留在上京,还是不愿意与人家结亲。 明妆爱打探的劲头又上来了,两臂圈着膝头,把下巴搁在臂弯上,小心翼翼追问:“是那位小娘子不好看吗?所以你不喜欢?” 李宣凛说不是,“我不想定亲,和人家好不好看无关,只是觉得眼下时机未到罢了。” 明妆暗暗腹诽,都二十五了,还要等什么时机!嘴上当然不敢说,迂回道:“那你拒了婚,官家和大长公主会不会觉得你不识抬举?往后会不会为难你?” 他笑得很无谓,“或许会吧,但我谢罪的时候说得很诚恳,我想长公主也不愿意外孙女守活寡,上京贵公子遍地,这门亲事不成也没什么可惜。” 终究是被人拒绝了,作为女孩子,面子上有点过不去,说不定梁子已经结下了。不过若论心,听见他说婚事不成,她竟然偷偷一阵窃喜。细想之下很羞愧,自己定了亲,却不指望他有佳偶,这哪是平常心,分明过于自私了。 轻轻吁口气,她说:“圣人让宰相娘子传话,后日召我入禁中。” 他听了道好,“我会托人在禁中接应你,到时候不必慌乱,自会有人提点你。” 明妆却说不必,“宰相娘子同我一起去,有她在,自然诸事替我周全。你不必托人,现如今朝局动荡,别因这个弄出什么风波来。还有高安郡王的事,我看芝圆担心得很,你说……不会出大事吧?” 李宣凛垂眼思忖了下,“若是出了事,皇子中已弱冠,且没有卷入是非的只剩仪王一个,人过于拔尖不是什么好事,届时满朝文武都会盯上他,就算是个完人,也能被人挑出错漏。不过越是这样,我料仪王越会想办法保全高安郡王,除非证据确凿,让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明妆仍觉得悬心,“如果高安郡王收受贿赂是事实,那该怎么办?官家会降罪吗?会不会牵连芝圆?” 李宣凛道:“官家是慈父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