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夜,永不相离。 待鸡鸣第一声的时候,四名女史准时来到陆昭的房门前。其实陆昭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叫醒她,她眨了眨一夜未阖干涩的眼睛,命人房门打开。数十名仆妇鱼贯入内,像无数次演练一样,几人展开翟衣,几人展开镜匣,开始了漫长的一天。 大婚当日,天空深湛如海。未央宫柏梁台上,魏帝执起沉重的酒杯,以酒为醮,在皇太子迎亲之前进行最后的训诫。对于太子的选择,他已然没有任何异议,在近期长时间的权力博弈中,陆家已经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无论多么伟大的人,都无法跳出时代的局限,无论眼光多么长远深刻,睁开眼时看到的都是现实。他曾想对世族的板结进行大刀阔斧的整改,但他所处的时代,吴国、楚国、蜀国,谁也不是可以小觑的对手。任何国家内部的波动,都有可能成为敌人的可乘之机,稳定,永远是他作为国君最优先考虑的问题。 而现在,权力已在他与太子之间平稳过渡着。这些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借由今日结为姻亲的两家,或许有了实现的可能。他寄托希望于太子身上,也寄托希望于太子妃身上。 魏帝将酒觞端至太子身前,神色肃穆:“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元澈接过酒觞,一字一顿道:“谨奉诏。” 羽葆鼓吹,玉辂载道,司马门大开,迎礼车队、军队鱼涌而出。章台街上,有观礼的数万百姓,司徒吴淼与尚书令王济前后拱卫玉辂,元澈在冯让和吴玥的护卫下骑马在前。一时间,鼓吹齐鸣,旌旗俱展。合计总共近万人的迎送队伍,外加近百辆车马,拥簇着聘礼、礼器以及迎接太妃乘坐的玉辂,浩浩荡荡一路北行。在红缎步障外,一批批内侍也脚步匆忙地往返于靖国公府和迎亲车驾之间,汇报着距离,估算着到达时间。国公府内外也早已辟出一大片空地,数十名送亲傧从侍立在外,站在最前方的是车骑将军陆归。 待元澈车驾至国公府大门后,陆归等人在西面先拜,元澈亦执礼答拜。随后,司徒、尚书令、宗正三人也在陆归的带领下与元澈一同入府。府洞大开,西面家庙早已设下几筵,祭拜先祖,而东房内,陆昭已身穿翟衣等候。 待太子等人俱立于中庭后,礼官朗声宣导:“请主人升阶。” 言罢,陆振等人俱从西面家庙中行出,陆归也旋即入列。此时,所有家人立于西阶上,而所有傧从则立于东阶。 “请太子奠雁。” 在司徒的带领下,太子元澈与侍从将礼雁奉入西庙,随后在陆家灵位前行俛伏拜兴之礼。待行礼完毕,众人重新回到西阶下。而陆昭母亲顾氏则在东房外,挽着大红衿结,衿结的另一头一直绵延至东房内。 元澈的余光看着那枚红色的衿结慢慢托出,继而便见高髻华美的娘子手执团扇遮住面庞,托着厚重的翟衣,慢慢跨过了那道门槛。至此,元澈忽然感到长久悬着的心稍稍松弛了下来。 顾氏将陆昭引至阶下,礼官继续道:“请太子妃父训诫。” 此时,元澈方再向前一步,与陆昭并列,躬身垂首而立。 女嫁帝室,训诫之语也就十分简短。陆振的声音略带沙哑干涩,他看着女儿,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在陆昭跪下那一刻,陆振看到衿结上慢慢殷出了几滴泪渍。他亦觉得心中酸楚,目光连忙向那位礼官看去,似乎是在哀求,让这场离别的刑期稍稍短一些。 然而片刻后,礼官才开口道:“礼毕,请太子妃升辂。” 父母弟妹留在了原地,元澈郑重地接过了顾氏手中的衿结,牵引着陆昭,缓缓向门外走去。陆归作为送亲的兄长,引领傧从,送妹妹登上了玉辂。此时,傧从的职事也到此为止,是真正将陆昭交予她夫君的时候了。 此时,侍奉的女史早已远远站在车列最后,而陆归将最后的仪剑躬身奉上,郑重道:“殿下,舍妹已出嫁。她这一生,第一个抱她的人是臣的母亲,第一个教她经学诗书的人是臣的父亲,第一个教她骑马执剑的人是臣躬。若他日舍妹有任何不恭、不敬、不孝、不忠之行,请殿下不要责备她,请让舍妹重回臣父亲的肩臂下,重回臣母亲的膝前,请殿下也把剑指向臣躬。” 元澈看着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