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方才送别不成略显尴尬的陆昭,语气慵懒道:“别在那站着干耗,那薪俸孤可不是白给你的。” 此时周恢也皮笑肉不笑地向太子下首处那方书案上抬了抬手:“郡主请吧。” 陆昭也不想做无谓的抵抗,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走过去坐下。元澈手下周恢等人也不管她,只见她自己研好了墨,打开一份名册,浏览了一遍,便开始书写。 窗外早春的日光如同泻金,洒在两张几案上,一边年轻的小娘子素衣胜雪,轻援翰墨,另一边的公子斜倚竹榻,手执书卷。难得看到有如此岁月静好的一幕,周恢回了个身,悄悄打了个哈欠,调了调腿脚的重心,躬身低头,准备站着打个小盹。 元澈也不理会,依旧坐在那看书,看得倦了便走一走,偶尔走到陆昭身后,看了看已经写好的诔文。她写的极快,文不加点,片刻功夫便已作出三篇。只见那墨色如新,字迹清贵华丽,字体也并非她之前用过的馆阁体,倒像是自己独创,笔锋凌厉,多骨少肉,阴劲透纸。 元澈此时也耐不住技痒,从阁中寻出一卷质坚雪白的澄心堂纸,裁好铺开。他也不劳动旁人,自己研磨,之后执笔亦端坐书写起来。写到一半,他偏了偏头,看到依旧在一旁奋笔疾书的陆昭。她脖颈雪白而纤细,神情安然而平静,头上皆是如常的整套素色珠花,倒是昨日那支丁香色点在左鬓的一枚花缀子不见了。 元澈停下了笔,目光黯然道:“顾老的事,你都知道了。” 妍捷的笔锋顿了顿,最终重新落在了纸上:“嗯,我知道了。” 时至晌午,泠雪轩已经差人过来问摆饭事宜。而东暖阁内心照不宣的两人,几乎同时完成了送往顾府的祭文。元澈将书好的祭文端详了几回,颇为志得意满,又看了看陆昭写的,忽然向周恢道:“你过来。” 迷迷糊糊的周恢打了个挺,回过神来方知道太子是在叫他,连忙走过去。 元澈问:“你看是孤的字好,还是她的字好?” 周恢象征性地瞧了一眼,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殿下的字好。” “那你倒认认看哪副是孤的字。”此时两幅字还未署名,而元澈此次所书也并非素日用的字体,而是用了与陆昭一样的字体,因此这一问反倒让周恢噎住了。 元澈也不难为他,只道:“送给魏主簿,让他过目。” 片刻之后,周恢复又进了东暖阁,指了指其中一幅道:“魏主簿说这副字写得更好些。” “如何?”得到夸赞而神采飞扬的太子对陆昭道,“孤到底比你多用了几缸墨汁。” 陆昭好奇,从元澈手中接过两副字,左右对比了一回,只淡淡一笑道:“确实如此。” 元澈见陆昭顺势而言,不做纠缠,反倒觉得无趣,思前想后,大概自古文无第一,她心里未必服气,不过性格使然罢了。最后,两人还是各题了名字,元澈将两副字重新交到周恢的手上:“送至文书处,让底下的小吏仔细装裱。再去备两套素服,下午孤要亲自吊唁。” 听明白了是两套素服,周恢道了声诺,又问:“那午膳……” 此时陆昭起身道:“那臣女先行告退,回重华殿陪父母用饭。” 元澈似是对陆昭的话充耳不闻,抬脚便往外走,一边一脸不耐烦地对周恢道:“回泠雪轩。孤哪里有闲工夫和她在这耗。” 元澈回到泠雪轩,胡乱吃了几口饭,又交代了冯让今日城门布防轮换之事,最后实在困倦,便回到阁中小睡了片刻。待醒他来时,只觉早已过了一日一般,抬头看了看天色却不像,一问周恢才知睡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又问吊唁的祭礼是否准备妥当。 周恢道:“都妥当了。会稽郡主已经换好衣服了,正随车驾在外面候着呢。” 元澈点了点头,但早已起身,匆忙穿了鞋。周恢不料他竟这般迅速,连忙命人将准备好的衣服呈上来,几名内侍匆匆忙忙为元澈换上,又重新梳了头发,正了冠冕。“行了。”元澈不等内侍将氅衣为他披上,直接将其拿在手中,一边出门走到院中,一边将大氅一扬,披在了身上。 元澈正要登车,只见陆昭已婷婷立在马车旁边,身后还跟着同样穿白的陆微。 元澈原本身材极高大,吴国的安车又偏小,是挤不下三个人的。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