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一片死寂的内寝,再看看烛光下黑乎乎的汤药,他伸手欲端时,不知因何,却想起去岁秦州府上她答应同他在一起的日子。 似乎是伏胤同她说了一些事后,她待他的态度突然软化了下来,她说:“都已经过去了。只要哥哥对我好,我就会喜欢哥哥的。” 她还他要以他的皇位起誓,此生不可以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不可以再对她用那些脏药,不可以再关着她…… 时至如今,他也不知她那时同他提这些要求时究竟是真心是和他相守,还是迫不得已的假意,但回想起那段日子,的确是很幸福很幸福的。即虽她有数次机会趁着他眼盲时逃走,可她都没有,她留了下来,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他们像幼时一样,相互依存,相依为命。 分明一切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又想起小时候的那个她来,会在生病时可怜巴巴地扑进他怀中,说头疼,要他吹吹。 那个时候的她是如此依赖他,为什么他们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而如芳枝所言,若真的给她喂下那药,让她变成一张白纸,那样的薛稚,真的又是他想要的吗? 不是啊,他想要的,是会在宫檐风铃下对他巧笑倩兮的她,是会在世人皆看烟花时却只含笑看他眼睛的她,是会心有灵犀地于酒宴上、人影幢幢间与他相隔远视的她……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应该是幼时那个一团稚气、对他只有依赖而无男女之情的薛稚。 他想要她全部的感情,不止是亲情,还有男女之间的情爱……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 桓羡眉间映着烛光,一片幽幽不定。 “伏胤。” 片刻之后,他语声微涩地开口,问始终沉默的亲卫,“你也觉得朕不该这么做么?” 伏胤向来沉默寡言,事事以他为重。甚至为他责怪过薛稚。然而此时此刻,竟也犹豫着,点了点头。 桓羡呼吸微紧。 “冯整,你呢?”他强作镇定地问。 冯整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宫廷浮沉几十年,本该说出令帝王满意的答案。然他脑海中紧张地转过数个念头,脱口而出的却唯有一句:“陛下的确是不该将公主逼迫得过紧……” “如果是为了欲,自可让她忘却,从此留在您的身边;如果是为了情,陛下也许,应该暂且放手。” 桓羡没应。 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们都下去。” 众人退下后,他拂帘走了进去,内寝中烛光摇漾,一切都昏沉沉的,薛稚就躺在那张云母屏风床上,如海棠深眠,了无生息。 但若举烛离得近了,便能看见她是睁着眼的,发红的眼眶模糊在帐中昏暗的烛光里,自被救上来后就一直望着帐顶,面容憔悴,形同枯槁。 于是那股不祥的预感又似海潮一瞬涌上来了——再这样将她逼下去,她真的会死掉。 这认知令他殊为恐惧,心上一寸的伤口也跟着疼了起来,千般思绪,万种滋味,都如春麻绞在心头,压下了前时被她刺杀的怨怼。桓羡秉烛在床畔坐下,问她:“你真的想离开我吗?” 落针可闻,毫无应答。 ——她竟是,连话也不愿与他说了。 桓羡心如蜂蛰,终究平静下语调:“我放过你,别再恨我了,好吗?” “是,这段时间以来,我是违背了诺言,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可你不也捅了哥哥一刀吗?就此抵消好不好?我可以放你走,但你,不可以再恨着我……” 说至这一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