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羡点点头,心中竟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戚。他看着窗外飘零的雪花:“想办法查到她的身份,叶落归根,把她葬回故乡吧。” 半月之后,除夕前夕,押送陆氏叛党的囚车驶回了建康,陆氏及其同党全数被下狱,由御史台审问。 朝中开始人心惶惶,毕竟,以陆升前尚书令的身份,朝中许多官员都与其有过来往,甚至多多少少也参与过陆氏的密谋。便十分害怕自己会被牵连进去。 陛下的狠戾与刻薄他们也是知道的。本就是打压士族的时候,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何钰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无它,陆升起事之前其实拉拢过他数回,他也隐隐心动,却被专门回门的女儿耳提面命一般教训了一顿,这才没有参与进去。 朝中人心惶惶的同时,玉烛殿中的天子本人却显得格外淡定从容。每日不过偶尔过问一下婚礼的进度,亦或是在寝殿中逗弄新得来的女儿,仿佛并不在意陆氏的叛乱一般,十分惬意闲适。 除夕的前一日,御史台来禀,称陆韶请命,想要求见陛下。 考虑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桓羡大发慈悲,前往诏狱见了他最后一面。 往日风华江左第一的清贵公子此时蓬头垢面,肩头腋下渗出的鲜血为素白囚服染上妖异的红,是被江澜以剑刺伤之故。 闻见狱卒通报,拖着沉重的锁链行到狱门前向天子行了最后一个跪拜礼。 “陛下还愿来见臣。”他道。 桓羡拂去玄色貂裘上沾着的几粒霰粒子,皱眉未言。陆韶又苦笑道:“臣知道,陛下其实从未将臣放在眼里。若说兰卿还曾有幸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臣却是连被陛下针对打压的机会也没有。从头到尾,都是彻彻底底的无视。” 桓羡这才展眉看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原来你知道啊。” “不过若是兰卿听见你这话,一定很不高兴。他又不曾抢走你妹妹,视你为友,视你为兄,你却屡次三番地陷害他,设计他的未婚妻失身于人,又强行扣给他反贼之名,现在,连他被朕打压也要说成是有幸么?” 当日太皇太后寿辰上之事,他果然知道了。 陆韶心间却出奇地平静,他逾矩地抬起眸来睇着他:“陛下不觉得这句话不该由您来说吗?论起对兰卿的伤害,谁又比得过您呢?” “哦?”桓羡阴阴笑了一下,“朕以为你求朕来是来欣赏你的狼狈,怎么倒是为兰卿抱不平吗?” 陆韶沉默半晌,道:“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臣的侍卫江澜,非为叛党,是臣以师氏性命胁迫他为臣做事,其本心实则不愿,臣想求陛下放了他,允他将师氏遗体送回华亭县清水村安葬。” 竟是为了这事。 桓羡强压下心头的恼怒,冷淡着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陆韶摇头:“臣也不知,只知她是家中稚女。” “可以。”桓羡应了下来,“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是不是,还要朕将你二人合葬?” 桓羡说这一句之时脸上皆带着近乎明晃晃的嘲讽,倒不是嘲讽师莲央的身份,而是觉得陆韶不可理喻。 他曾任职礼部,要师氏脱籍是易如反掌的事,人活着不珍惜,现在来表演情深似海着实有些讽刺。 果然,陆韶亦读懂了他眼里的嘲讽,神色一黯:“没有了,臣叩谢圣恩。” 次日除夕,江澜自诏狱被放还,赐金及路引,允他扶棺东去。 也正是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候,桓羡信守承诺,下令遣散枕月楼中娼女,教坊只为供乐之所,官员不得再强迫教坊女子卖身。 此举虽说有些意外,但朝中多认为是因了陆氏的案子,议论了一阵也就散了。 消息传进薛稚耳中,她抱着蓁儿,忽地就想起那个在夕阳余光中如蝴蝶起舞的女子。 “莲央也该是今日脱籍了吧,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过得怎样。”她喃喃地说。 她对师莲央其实一无所知,连她真名是什么、家住何处也一无所知。她想,不知她脱籍后会怎样生活呢,她有可以托付的人吗?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