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小妹大六岁,小妹刚出生的时候,妈妈在中央医院当护士科的主任,因妈妈要工作养家,只得将小妹寄养在曾家五年,虽然曾家人很爱护小妹,但是他和妈妈一直觉得很内疚。 因此在物质方面,家里一直尽力给小妹最好的。 前几年他被单位下放到宜县矿上当工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妹,她自幼就在人情关系这些事情上不是很会处理,尤其是她大学毕业,进入工作单位以后,他又担心自己的事会连累到妹妹,没想到小妹成了预备党员,政治前途一片光明,他才放心一点。 他有想过冬青和小妹的关系,小妹虽憨直,在钱财方面却甚为大方,姑嫂两个见面机会也不多,应该不会有龃龉。 他也有想过魏正的事,这件事只能顺其自然,现在魏正在羊城,他以为时间长了小妹就忘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发生连锁反应,最后的结果是,她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扣着自己的口粮。 在来矿区之前,他一直以为最痛苦的是精神上的贫瘠,直到在这里见到了许多附近的村民和在地底下作业的矿工,他才意识到,物质上的极大匮乏,对于身体来说,也是一种惩罚。 虽然妈妈抚养他们长大有诸多不易,在钱这件事上,他却并没有深刻的痛苦记忆,直到来到了宜县,接触到了很多本地的矿工家庭,正是如此,他知道对于农村家庭来说,二三十元的月收入,是一笔比较客观的收入。 这一刻,他不知道冬青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宿舍的工友杨方圆端着饭盒回来,看到沈俊平坐在桌前,表情有点凝重,不由关心道:“俊平,刚广播里说有你的信,是家里来的吧?” 沈俊平点点头,“我妈妈寄来的。” 杨方圆也是单位下放过来,都是右`派,平时和沈俊平两个在一块窝惯了,“怎么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俊平的情绪,随着这一句话,像是要找到出口一样,微微侧了头,有些哽咽道:“爱立得了浮肿病,在单位晕倒了。” 杨方圆也愣了下,城里人得浮肿病的很少,接着安慰道:“这事不大,不就是缺营养嘛,大城市里副食品不好搞,我们这还不容易,山珍蘑菇,小鱼干,小虾皮,我周末陪你到附近村子里换换,你给咱妹寄一大袋过去。”又不嫌事大的问了一句:“按你家里情况来说,你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饿,哦不,缺营养而得浮肿病啊。”毕竟饿一两顿对年轻人来说,没什么问题。 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她把工资补贴大半给我了?我之前没搞清楚状况,一直在资助冬青家里,我以为一个月二三十块钱绰绰有余了,不知道为什么,原来每个月得五六十。”沈俊平确实不是很明白,一个农村家庭,一个月需要花费这么多钱吗?他想问问冬青是怎么回事,但是为了钱去信诘问怀孕的妻子,在他概念里,是一种比较难堪的做法。 杨方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简直要脱口而出,到底是沈俊平的老丈人家,也不好随意调侃,隐晦地提醒道:“俊平兄,钱的问题从来都是很俗的问题,和俗挂边的就是欲望,人的欲望不就这么几种,只能说渡人先渡己。” 沈俊平的疑惑、纠结和打算,沈爱立完全不知道,她一心钻在了即将举办的纺织业技术交流大会上,每天不是钻资料室,就是蹲车间,一周时间内将前纺、细纱、筒并捻、准备、织造、整理、清棉车间挨个待一遍,每天脑子里不是开棉机、拆棉机、清棉机、梳棉机、并条机、粗纱机、细纱机,就是急行往复络筒机、摇纱机、热风式浆纱机、环形络纬机、自动换梭织布机、拆布机。 周日沈爱立仍旧钻在资料室,还书的时候,资料室的保管员唐大姐笑道:“沈同志,你最近真是在我们这扎根了。” 沈爱立苦笑道:“下周就要去申城参加技术交流大会,不埋头钻研,怕给厂子丢人。” 唐大姐道:“你们年轻伢子,就是心理负担重,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只要不消极怠工,就是厂领导也不会说什么。” 沈爱立道:“那不是做出点成绩来更好嘛!而且我现在身体好,又没别的负担,正是努力的时候!”她想早点在厂子里扎稳脚跟,不说升职,就是加点工资让她出去租房也是好的。 “大姐,我们资料室每个月是不是都要采购一点新书啊,你能不能帮帮忙,帮我采购几本啊!”这年头书虽然不至于买不起,但问题是很难买到,特别是外文书籍。 唐大姐笑道:“你最近研究什么,我打申请让领导再购买点资料回来。” 沈爱立眼前一亮,“唐大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发现咱们资料室最近几期的《华国纺织》怎么没有,而且前年全国纺织机械的技术交流大会上的会议论文集也没有。”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