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殿正门外,都能看到里面的葳蕤草木藤蔓,多年肆意生长,有些已经攀爬且覆满了外殿墙。此时冬末尚不明显,姜握遥想春夏之景,只怕远远看过来,这含风殿花木掩映,会像一座翠绿色的宫殿。 李淳风走过去。 他当然也不会去打扰太宗皇帝驾崩之所,只是,依旧想走近看一看。 姜握陪着师父走到门前,看到一把精铜琐——据说,这种铜锁能千百年不断不坏。 是,铜锁未断。 可此时,姜握分明看到抚过铜锁的师父手上,有一抹淡青色的铜锈。 她终是落泪。 是啊,自太宗皇帝驾崩,距今,已经三十五年矣。 ** 是夜,姜握陪师父走上了翠微宫的观星台。 她还记得,当年太宗驾崩之晚,为保先帝登基之安稳,翠微宫秘不发丧,亦是如此时一般寂然,并无帝崩哀哭之声。 但师父自然是知晓太宗龙驭宾天,于是在这观星台站了一夜。 自己也陪了一夜。 今夜,师父自不像当年那般哀痛。 他甚至还有兴致,如多年前一般,用观星台附近太史局的官厨,给姜握简单做了两道菜。 还有一壶淡酒——这从前是没有的。 毕竟从前,师父带她上观星台,都是教她观星,给她带点宵夜补一补也就罢了,酒自然是不能给的。 姜握走上观星台时,恍惚竟似见到了袁师父—— “今日教你用这玑衡抚辰仪。”数十年前,师父教她用此观星仪之时,袁师父也在侧陪教。 只是袁天罡颇为懒散,又觉得在星象上,李淳风更胜于他,便根本是来凑个人数。 来是来了,但并不怎么教,反而像一只晒太阳的老猫一样,会找个软垫半卧在观星台上晒星星。倒是每回中场吃宵夜的时候,就来了精神。 李淳风望着星辰:“还记得师父教你辨认的第一颗星辰吗?” 姜握点头:“记得。师父说过,天下星可名者中,北辰最尊,天枢也。” 帝星北辰。 李淳风在一把宽大的交椅上坐下来,笑问道:“你离开太史局这么多年了,还记得师父教过的诸多星辰吗?” 姜握背对师父,立在观星台的最高处,凭栏而望。 “我都记得,数给师父听一听好不好?” “好,你数我听着。” * “自定星图,大凡二百八十三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2] “北极五星,钩陈六星……” 她一颗颗的数过去。 身后,一片寂静。 姜握从夜晚数到天边启明星亮起,一直未曾回头一顾。 然而,姜握是很清楚,师父究竟是哪一刻走的。 星辰谙熟于心,于是她在一一历数星辰之名时,还一心二用,心底一直在重复默念一句话:我是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华夏。 这种话,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口。 然而…… 就在她数到‘摄提六星’之时,忽然就能够讲出口了。 说明这观星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准确来说,是只有她一个活着的人了。 无论死亡对其余人来说是什么。 对姜握来说,死亡,就是终于能说出口的真相。 她与所有人之间,隔着一次死亡,隔着永恒的真实的自己。 姜握接着摄提六星继续数下去,直到东方既白。 “师父,天亮了。” 但师父再也不会如贞观二十三年一般问她,太史局的公文都收好了吗?明日要回长安了。 得不到回答,姜握就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