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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又道:“说来,李敬业的性子是不太像英国公,有些骄狂而目中无人。”

    “国子监内捧着他顺着他的学子太多了,便是为了他好,也缺一个骆宾王这样的人磨一磨他。”

    “六学内的学子,彼此常斗诗斗文。”

    当然,主要是因为国子监内不许斗殴,这些少年人火气重的话,只好写文章彼此搞文字攻击。

    但……

    论起骂战,李敬业,加上追随他的几个国公府公子,捆在一起也不如骆宾王能骂。

    近来李敬业被骆宾王一篇篇无缝衔接的文章,喷的灰头土脸,偏生自己提笔还骂不过人家,大为恼火。

    想想后来一起给武周造反的一对小伙伴,如今先彼此掐起来了。又听说骆宾王还专门写诗文讽刺李敬业不如其祖父英国公。

    姜沃深深点头:很好,世事很奇妙。

    **

    就在这一年春日。

    姜沃终于与媚娘说开了子嗣事。

    算来,姜沃已然至此十余年。

    这些年来,她亲眼见了古人对承祀香火的看重,对身后事的在乎。

    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观。

    如果说皇帝希望她有个孩子并结儿女亲家,其中或许还夹杂着对心腹之臣的思量。

    那么媚娘除夕夜,接了皇帝一句话,也提起子嗣事,便全然出自一片真心护卫,担忧百年后事之意。

    正如此刻媚娘对她道:“莫不是陛下那些驸马太子妃的话,让你觉得不安?你放心,将来你的子女如何教导,又如何安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意。”

    “不,姐姐。”

    姜沃望着她,含笑依旧,语气轻却决断清晰:“我没准备留下血脉。”更不打算让自己成为一个家族的起始。

    以她如今的官身,将来要走的路,孩子不会再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而是一个家族的起始。

    媚娘叹息:她早有预感,只是今日姜沃说的太直白。

    她不由再追问了一句:“你这样坚决……最顾虑的到底是什么呢?”

    顾虑吗?

    姜沃细细思索着。

    自然有很多。她有无数的理由:此时的医疗条件,她行至今的仕途,朝堂内外复杂的局势、将来政治派系牵绊……

    里面有些她与崔朝说过,有些没有。

    但此时姜沃都没有提,也不必提。

    面对媚娘的担忧,姜沃再次扪心自问。

    也终于清清楚楚回答了自己——

    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她只是不愿意。

    人生有许多种样子,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于她而言,只是不愿意选择在这个时代,生养孩子罢了。

    她想要过的,只是自己的一世。

    且她也已然拥有了,按照自己心意生活的权力。

    姜沃心中,较之原先,愈加豁然开朗。

    *

    见她如此神态,媚娘便懂了。

    然媚娘终不免有些伤感摇头:“罢了。我知你外柔内刚,一旦定下的主意,便不会变了。我拿你也没有法子。”

    “我只是担心——如今咱们自可相伴一世,可百年后……”

    姜沃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我方才心中忽有一偈,正对姐姐担忧之事。”

    “我去写下来,给姐姐看好不好?”

    媚娘点头。

    姜沃起身走至案前。

    提笔而书。

    不过短短几句话。

    姜沃却似有所觉,随着笔下每个字落定,心志都比书写前一个字时更坚定,更清明。

    媚娘目不转睛望着她,看着她的笔锋落下,字句渐成。

    她们是年少相遇,初时笔迹并不相似,可十余年朝夕相处下来,字迹越来越像。

    姜沃写毕。

    只觉心静。

    她将纸页推给媚娘,上面是四句偈语——

    “天地原无我,五蕴本来空。”

    “生前身后事,不过别春风。”

    窗外,春景敷煦,明耀如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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