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举大大减少贡举考中的‘看出身显贵’‘走人情’‘行卷通榜之风’。” 媚娘眉心一动。 两人相望心意相通,媚娘道:“你想到的是不是,把考卷上的名字封起来?” 姜沃望着媚娘而笑:“是!” 果然是武皇。 对于媚娘提出糊名法,姜沃一点儿也不奇怪,只有感慨——原本,糊名法就是开创自武周,只是后来唐朝并没有延续下来,到了宋朝才正式成为科举的常例。[3] 姜沃道:“姐姐,此法必有用。” 任凭贡举士子家中是多么了不起的家世,五姓七望还是亲爹就是宰辅,任凭考前走了多少门路投了多少行卷——一旦在考场上把名字封起来,到时候只按考卷来论功名,那‘人情’‘家世’的影响就会极大降低了。 只是…… 媚娘和姜沃都清楚,此时还不到时候。 糊名法这一刀捅的太狠了,是直接捅世家的心窝了! 何为世家,其实说到底世卿世禄。想要世世代代维护自己的地位,一定要保证子弟一直有朝廷高等官僚才行。 如今科举已然是皇权跟天下诸般世家的动态平衡,彼此拉锯的结果了。 若此时再上糊名法,要一举将世家的优势抹去,必会迎来世家绝大的反扑。 因而媚娘很快肃容对姜沃道:“糊名法这件事,咱们私下可以商议,也可慢慢去想,去完善此法。” “但你先不许跟陛下提起,更不许在大朝会上当着所有朝臣提起,听到没有?” 哪怕姜沃点头,媚娘还是前后嘱咐了三遍。 看起来很不放心。 毕竟她想起了那一夜,她叮嘱姜沃不要做‘为帝王社稷而死的臣子’,结果眼前人回了她一句‘我愿意做个为我心中君王挡在前面的臣子。’ 那给媚娘愁的啊,彻夜难眠。 此时又逢此大事,媚娘不得不千叮万嘱。 姜沃见媚娘如此担心,就笑眯眯道:“姐姐勿忧,我再不会这样冲动的。” 媚娘的指尖轻而有规律的,一下下敲在她们方才一起整理的进士名录上:“不要急着毕功于一役。其实,贡举之法,哪怕还不公道,但到底已经伤到了世家的根基。” 她的手指从武德初年的进士名录,一路划到贞观二十二年的贡举。 “发现了是不是?” 姜沃也带上了笑意,颔首道:“是,发现了。世家子弟参与科举的人越来越多了,争得也越来越激烈了,进士科所录进士人数也在不断增多。” 从武德年间,每科只能取中四五名进士,到贞观末,每科已然能取二十名左右了。 原先那种世家自行来把持朝野的局面已经过去了。 现在,世家也开始越来越积极地参与科举,让子孙以此入仕—— 规则制定者变了! 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世家从自己制定规则,慢慢滑入了‘遵守规则’的境地。 他们接受了这个改变,因为这个规则,好像还是他们能掌控的。 毕竟,如今科举几乎还是‘籍显名’‘卖人情’。 似乎,朝廷官位,依旧是他们来把持。 但此时,媚娘和姜沃看着三十余年来的进士科名录之变更,心中笃定:不是这样的了。 世家越致力于在进士科中寻人脉,给子孙谋前程,反而证明了科举的影响力在逐渐加深。 世家已经认可了这项皇权制定下的制度。 自科举起,寒门多了一道起家的指望,哪怕依旧是一条很难很窄的路,但到底不是从前路途断绝,根本无路上天的情形了。 而世家,也渐渐开始习惯,要以科举延续家族荣光。 攻守异势了。 换句话说,现在朝廷终于变成甲方了,世家也开始要迎合甲方心态了。 “是啊。” 姜沃深深感慨:“所以,姐姐别担心,我一定不会急躁的。” 姜沃望着媚娘,认真道:“我们更擅长持久战。” 在蜀地,她想起了伟人那一句‘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而现在,她又再次想起了《论持久战》,要保存有生力量,要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不打无准备之仗,力求在敌我条件对比上有胜利之把握。[4] 恒久而缓慢的消磨敌人,增长自己。 没有任何取巧的法门。 这始终是一场分胜负生死之战。 想要拿走别人的既得利益,就要有与之相衬的权力与武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