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不起我,有时为了一点残羹冷饭,我都要对别人点头哈腰,巴结说好话。” “宫里的奴才,踩低捧高实在太多,过得不如意的更是多如牛毛,如今有我这么个落难的龙子凤孙,居然地位比他们还不如,他们高兴坏了,觉得身为奴婢却能动辄呵斥打骂我这个皇帝血脉,逮住机会就要为难我。我六岁的时候,看顾我的嬷嬷想去皇祖父的宴会上为我要一些吃食,趁着皇祖高兴,端回来的饮子洒到一位贵妇身上,那贵妇生的娇俏,孀居多年,皇祖喜欢美人,为讨她欢心,便打死了我的嬷嬷。” 萧直的话语,非常平缓,谢期却能听出他平静下的冷然与恨意。 “我苦苦哀求皇祖,求他放过我嬷嬷,这世上只有嬷嬷一人待我好,我与嬷嬷相依为命,她就是我的亲人,可皇祖叫人打死了她,一席破席子卷着扔了出去,皇祖深恨我父亲,因为这件事还想要打死我,是皇叔救了我,他那时不过跟我一般大,居然有勇气站出来,与那个可怕的皇祖父侃侃而谈,阻止他杀人。” “后来我才明白,皇叔与我,终究是不同的。” 他抱着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山下走。 台阶很滑,下着微雨,萧直走的却很稳,九渊山中水汽足,露水和微雨打湿衣裳,是有些冷的,萧直的身上却很暖和,热力隔着衣裳透过来,暖烘烘的。 “我偷偷跑出宫,反正这宫里也没人在乎我,皇祖还想要杀我,我寻遍了西京郊外的乱葬岗,找到我嬷嬷,把她葬了,从此便在宫外野生野长,为了赚银钱养活自己,游医的药童、酒肆的帮厨,甚至去给白云观打杂,干小工,做零活儿,什么能赚钱就干什么。” “为官做宰的世家清流子弟认出我来,可他们见了我,也讥讽我,嘲笑我,我那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心里暗暗发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瞧不起谁呢,等我有了权力,就把他们都弄死,让他们跪在我脚边求我饶命。” 他当然做到了,上辈子的萧直有点微的不高兴,前朝后宫都要惧怕。 这辈子他也做到了,让萧琰传位给了他。 “十二岁那年,皇叔来寻我,他生的真好看,穿的真富贵,他长得像画里菩萨身边的小金童,我嫉妒他,恨他,为什么同是皇祖的血脉,他却跟我截然不同,他过得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日子,我穿着粗布衣裳,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被白眼被嘲笑,贱如脚下烂泥。” “皇叔看出我的偏激不忿,却什么都没说,给了我银子,把我送去王氏族学上课。后来我认了字,读了书,皇叔偶尔会跟我见面,他对我说,我父亲不是谋朝纂位之徒,皇祖给了个戾字做封号,实在不公。他劝我,做人莫要太过偏激,多记一些别人的好。” “但我年轻,哪里肯听,皇叔是好人,帮了我,但我私下里却觉得他太不知人间烟火,他又知我这些年遭遇了什么,他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他高高在上,自然说得出那些宽和善良的话。” 萧直其实不太爱说话,上辈子时,他来昭阳殿,很多时候都是各干各的事,这么长篇大论的说话,几乎是没有的。 很奇怪,谢期居然并不厌烦。 “后来我才知道,皇叔他也有自己的烦恼,他八岁被人下毒,从此被病痛折磨,皇祖父老了,宠爱他母妃裕太后,皇叔的太子之位稳固不倒,可高高在上的尊位,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却注定享受不了几年。” “后来,我再看皇叔,也越来越能理解他,他也是人,不是神,病弱至此变得如此豁达,也经历了很多痛苦的挣扎,他是人,便会权衡利弊,会犯错,更会有私心。” “他的私心就是你,阿鸢。” 谢期面无表情:“抛弃我们的承诺,将皇位传给我的仇人,把我推给你,你说我是他的私心?” “人是复杂的,阿鸢,他爱你,可他也是皇帝,是萧氏子孙。” 萧直的目光温柔如水,谢期躲开了他的视线。 “他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不敢见你。你没听过汉武帝与李夫人那个故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