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中,落日下,他一抬头看到了孤城之上,紧紧相拥的二人。 曾经紧跟在他身后、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自己的人,如今将自己的面容靠在了别人的肩上,与他最恨的人紧紧相依偎。 那一刻,整个天地都被长河落日染成了昏黄,风沙仿佛狠狠穿过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击出了一个永难弥补的空洞。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和阿南在一起的。他的人生在黄金台上,高不可攀,众生都要仰望他。这世上,没人有资格与他相携一生,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倾心爱慕。 即使是与他无数次浴血奋战的阿南,即使他的目光早已不自觉地停在她的身上。 他其实也曾想过,如果是阿南的话,以后若是大事成就,他会允许她一直呆在自己的身边,他也会给她最好的待遇,给她应得的名分,适当的温柔与纵容。 他一直是这样以为,也是这样决定的。 可谁知道,回到了陆上之后,她会遇到别的人,她的心也会渐渐转移,直至最终将一切投注于另一个人身上,而那个人,却刚好是他最大的仇敌,他最想要除掉的人。 而他亲眼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亲眼看到她遗弃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这陈年往事中她为他制作的蜻蜓,在风沙中直飞向天空尽头,原本该彻底在这个世上消失了踪迹。 但,他却调转了马头,向着落日追去。 在风沙中,他以五行决追循风向聚散,穿越那茫茫的金黄砂砾、如割风刀,终于找到了沙丘之上被尘土埋了半截的蜻蜓。 他将这被遗弃的蜻蜓紧紧握在手中,在已经转为暗紫色的暮色之中,伫立了许久许久。 直到暮紫散去,天河倒悬,他才如梦初醒,在星空之下,大漠风沙之中,抽出了蜻蜓的口唇,取出了里面的纸卷,捏碎蜡封。 那上面,很久很久以前他写给她的话,依旧墨迹如新—— 星河耿耿,永倾司南。 这是她在做好蜻蜓之后,缠着他说要有他的东西作镇,于是他便给她写了两行字,并且亲手封蜡放入其中。 南方之南,星之璨璨。 星河耿耿,永倾司南。 那时阿南问他写了什么,他却不肯回答,只告诉她说,等到适当的时机,她可以再打开来看。 她不满地噘嘴,问什么是适当的时机? 他笑而不答,心想,或许是,他终于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可以给她安定未来的时候吧。 她一直很听他的话,看这纸条蜡封的模样,她也确实未曾取出来看过。 其实在放进去的时候,他还曾有些遗憾地想,阿南这样的人,也未必能看得懂吧。 毕竟,她回到陆上之后,学会的曲子也不过就是些“我事事村你般般丑”之类的乡野俚曲,又哪里会懂得他在南方之南中寄托的心意。 只是走到如今这一步,懂不懂,爱或者恨,也都没有意义了。 隔着□□夜雪,阿南就在不远处。 她紧握着蜻蜓望着他,如以往多次那般,对他说道:“公子,回头吧……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而他深深地望着她,恨意深浓:“确实没有路了,今生今世,我面临的,只有绝路。” 父皇驾崩时,他曾跪伏于他的遗体之前,流泪发誓。 今生今世,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必要夺回属于父母的、属于他的、属于所有追随他们逃亡旧臣们的一切。 九重宫阁之上,接受万民朝拜、指点千山万水的至尊,本该是他。 他如何能接受自己这一辈子,成为一个苟活于蛮荒海岛之上,最终子子孙孙飘零海外、朽烂成泥的蛮夷。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