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胡啃,咬到蟹腮,觉得不好吃想扔到碗里。 表姨瞧见,先说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吃相这么不斯文,死活把她拽到小桌子旁,然后颇得意地讲给一屋子人听,叫她学学表姐,教她先剥哪里再除去哪里,得像表姐那样规规矩矩坐着,有个淑女的样子。 她不想学任何人。 日后桌上有蟹便说有点过敏,吃了皮肤痒。 其实没有过敏,只是不喜欢,又不想听人来劝。 索性把话说绝。 听她说话时,沈弗峥已经净了手,慢条斯理拆解螃蟹,壳放碟里,肉和黄剥进小碗,抽空看她一眼,评价说:“年纪不大,脾气倒是挺大的。” 钟弥夹茶树菇放到自己碗里,也不否认:“你才知道啊。” 好似劝人早认清。 “小姑娘脾气大一点,有时候也不是坏事。”几只蟹腿剥干净,他端起小碗,微微起身靠近过来,放在钟弥手边。 “吃吧。” 虽然他剥蟹的时候,就有过猜想,但猜想被他的行动证实,钟弥还是顿了下。 好歹这是第一个给她剥螃蟹的人。 还是个男人。 沈弗峥察觉她的怔然,坐回原位,用湿毛巾简单揩着修长的手说:“不是不过敏么?这个季节蟹应该挺不错的。” 钟弥捧起小碗,这只拆解完毕的蟹,袒露的是一只蟹的全部。 却也代表着沈弗峥愿意袒露的一部分。 他肯为她做到这步。 于是,钟弥便心安理得享用,吃到第三只,他还在剥。 吃得总比剥得快,钟弥也不嫌腥,手上开开合合折一根细长的螃蟹腿玩。 她有点好奇,按他中午空腹吃辣都说伤胃的养生论调,这会儿不应该说螃蟹寒性太重,吃太多,伤健康吗? 沈弗峥听了她的问题,露出淡淡一个笑。 “我没那么追求健康,你真拿我当老年人了?我烟酒都嗜,大概率也不会戒掉了。” “你好像很少抽烟,我以为你没什么烟瘾。” “社交场合喝酒很难免,除了酒,其他会让人上瘾的嗜好,我不喜欢让人知道。” 抽烟也喜欢独处的时候抽。 钟弥还在想他话里的意思。 他将第四只蟹给她:“我大学时参加过一场辩论——清醒地屈服于欲望算不算一种失控。” “你是正方还是反方?” “正方。” 屈服于欲望是一种失控。 所谓清醒,只能说这种失控已经很严重了。 “赢了吗?” “赢了。” 钟弥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人是一种另类的铭器,过往种种皆有迹可循。 有些人,从不上赶着冒头掐尖,看着像是被动于顺风顺水,可偏偏好命,一生都少有败绩。 这种人往往也情感淡薄。 因为什么都有,所以什么都不爱。 钟弥忽然有点懂了,他之前说的“最大的诚意”。 沈弗峥问她:“还吃吗?” 一碟四只,都进了她肚子里。 “还可以吃吗?” 闻声,沈弗峥抬手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一份清蒸蟹。 钟弥有点不好意思,一个是需要人家剥,另一个是…… “会不会吃太多了。” 她正后悔,打算说不用再上了,连说辞都想好,搬他刚刚的话,说人不能屈服于欲望,食欲也是欲。 沈弗峥先开了口,他说:“不算多。” “补给你小时候的。” 这句话具有怎样的魔力? 叫钟弥立马想起六七岁对着螃蟹束手无策的自己,那老旧画面里,没有大嗓门喋喋不休的表姨,没有绷直腰板作淑女楷模的表姐,忽然新出一块来—— 小小的她齐刘海细软,穿蓬蓬的裙子,安静乖巧趴桌上玩布娃娃,桌边是隔着遥远年月,替她剥螃蟹的沈弗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