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问……的确,我为什么要这样问?说多余的话,我明明觉得很麻烦……” 云乘月手中不动,却偏头看了一眼。夜色很浓,天空中的“祀”字竟成了光源,照亮那座模糊的城市。当她望向那里时,那些和平悠然的街道、热闹的叫卖声,甚至市井无赖的吵架和之后的求饶……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我其实猜到了,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她叹了口气:“死了很多人。薛无晦,你死了很难过,可别人死了……也是一样难过的。” 帝王低笑一声:“庶民的命,与朕如何相比?我故意逼迫封栩,让他加紧书文诅咒,收集一州生机,才好对抗我。” “等他死了,这成果自然为我所用。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之业,本也需要百千万的尸骨造就。” 他逼视着她,很有几分恶劣:“这数十万人的确是因我而死。你认识的人也死了不少吧?云乘月,你看见的浣花城甚至只是一小撮人。还有无数你看不见的生命,都成了我的力量。” “但这一切也都是你的错。” 他一语断定,冷冷道:“是你将我唤醒,也是你为了自保,才同我签订契约、让我回到世上。也是你——听从我的意思,在浣花星祠中做了手脚,让我得以随心所欲地施展力量。” 他笑意更深,恶意也更甚:“你是不是很难过?你那无聊的善心是不是已经支离破碎?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笑也僵住,眼角眉梢的恶意也一并冻住。 他的思维忽然陷入泥沼。接下来他还想说什么来刺激她?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只看见,在他面前……仅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她望着他,已经泪流满面。 “是,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现在我终于能确认这一点。” 她这样流着泪,喃喃说道。 她没有掩饰哭泣。起先还是安静的,只有泪水不断溢出、眼眶越来越红,然后她开始抽噎,止不住地发出呜咽。 薛无晦怔怔地站着。 良久,他才梦呓似地说:“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朕才想哭呢。” 失败的是他,即将消逝的也是他。功败垂成,他才是该哭的那个。 她还在哭。她哭的方式和别人不一样,没有委屈或者软弱;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泪水一串串地掉。她哭得很真实,呜咽了一会儿,鼻子里都掉出水……一点不美,都丑了。 怎么会有人哭成这种丑样子?他突然想笑。不为了嘲讽,不为了愤慨,就是单纯地觉得……她这样子很好笑。 “……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他低声说。 她还是哭,又说:“你闭嘴。” 他有些手足无措。一边茫然,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他的复仇才开了个头就要崩塌,他自己也即将被斩下头颅、魂飞魄散,为何他还要关心她哭不哭?比起他失去的东西,这些眼泪多么不值一提,比鸿毛更轻…… 薛无晦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她甩开,但他突然执着起来。他都要再死一回了,现在他不想再忍。 有一件事他从没告诉她,他能触碰世间一切死物,但唯有她……她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被他碰到的活人。早在他们签订契约之前,他就能碰到她,他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她是不是从来没发现这点异常? 也对,她总是在意别的活人,在意这个阳间,在意那些平淡无聊的生活、生命,梦想着有朝一日过上无聊的隐居生活……她从不曾真的很在意他。 她的眼泪一直掉,他怎么都擦不完。 “别哭了,好了,哭起来都不好看了。”总归都要结束了,他终于放弃思考内心的困惑,顺应那些不该滋生的愿望,无奈地笑起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