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因为他是皇帝的缘故。 傍晚出宫,到了既醉那里天还是亮着的,夕阳照着半边天红得刺目,一看明天肯定是个大晴天。 赵祯看着,想到各地的旱情,原本放松的心情还是稍微有些凝滞起来,既醉没有出来迎他,她是一只喜欢享受的狐狸,外面天还是热着的,地上翻滚着余热,只不过听到外头的动静,摆摆手让人把正在玩闹的两个孩子带去前院里。 赵祯进后院时整理了一下衣物,脸上挂起笑,既醉正在吃冰碗,顺手就拿起一只干净的勺,给他喂了一口冰镇的甜瓜。 凉气驱散暑意,赵祯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抱起既醉,自己坐在竹椅上,把既醉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腿上。 既醉懒懒推他,“别,热死人了。” 赵祯用脸碰她,故意说道:“秦娘冰肌玉骨,哪里热了?” 既醉懒得和他斗嘴,又喂了他一勺冰,赵祯知道既醉吃东西干净,一点也不嫌弃,一口接着一口吃。喂得既醉手酸,直接把冰碗给他,让他自己吃。 美人喂食是情趣,连着吃了好几口冰,赵祯暑气早就散了,笑着把冰碗放到一边,从丫鬟手里接过孔雀羽的大扇子,给既醉扇风,忽然有些惆怅道,“咱们在这儿解暑,那些帝京外的百姓脸朝黄土背朝天,也不知道今年年成……” 既醉靠在他怀里,悠悠说道:“人为一口食,没什么可怜悯的,良人若知道我上京的路上几次差点被抓住和孩子一起祭鬼,就知道百姓也很残忍。” 赵祯怔了一下,“祭鬼,你说的是人祭?” 既醉点点头,“祭鬼最初是人族蒙昧时用来解决敌对人口的方式,将壮年的男子和将长成的少年杀死,确保敌对部族没有反抗之力,后来有了一统王朝,在灾害来临之际需要减少人口,就会杀死相对弱小的孩童和女人,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大部分情况下会作为主持祭祀的一方,借由威望保全自身。” 她作为异族狐口,看待此事的角度十分客观,客观到了一种冷漠的地步,“天灾之下,人心惶惶,用残忍的方式杀害弱小同类也会给他们带来安慰,所以人祭就算无法遏制天灾,也会一直持续,地方上的官府也不会插手,一旦矛盾从祭祀转移到官府,很容易会发生动乱。” 赵祯忽然说道:“天地不仁。” 这下倒是既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赵祯,她也是读过书的狐,知道这话的意思,可从赵祯口中说出来,怎么莫名多了几分杀气? 她不知道,赵祯真的懂了,他作为皇帝,将百姓疾苦当成自己的责任,这些日子背负着这些责任都快垮掉了,他并不知道刘后不是自己生母,暗地里在给他制造许多麻烦,是真的认为做皇帝应该承受这份辛苦,但此时他明悟了,皇帝是一个太过虚无缥缈的名头,他若将自己看成一个带领蒙昧族群生存的人王,事情就简单得多了。 天灾之下,百姓伤亡,这是无可避免的,他没办法向天求来风调雨顺,那是神明而非皇帝,他能解决的只有人祸。旱灾无收,也有南方粮仓,他可以派人赈灾;百姓祭鬼,他就以杀止杀;发生动乱,他能派兵平荡,做一个把天下苍生背负在肩的皇帝太难,也许一生都没法做到,那就先做他能做到的事。 既醉觉得今天的赵祯实在是有些奇怪,她撩拨了半晌,人还是呆呆的,不免有些恼火,踢了他一脚,见他还是没回神,哼了一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赵祯这才醒神,他这些日子忙的时候是真忙,本来到既醉这里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结果说了几句又紧张起来了,他连忙缓过一口气,拉住既醉的手,“是我不好了,娘子看这是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扁盒,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一点得意。 既醉瞥他一眼,还是给面子地接过盒子,原本猜想这个盒子的大小应该是钗环一类,却不料打开一看,竟是一块闪耀的宝石,宝石浑然一体,红得深深浅浅,在夕阳照耀下宛若云霞灿烂,大约是宝石太美,匠人都舍不得打孔,用金丝缠绕着做成吊坠,工艺也是极为漂亮,金红闪耀,实在是美丽非凡。 赵祯一边给既醉系吊坠,一边邀功道:“这是西域那边上贡的精品,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块宝石,牡丹花红,正该配倾国的夫人。” 既醉等吊坠系好了,才慢慢转过身面对着赵祯,酷暑天气她穿得不多,身上是一件浅色襦裙,原本没有佩戴什么首饰,那婴儿拳头大小的牡丹色吊坠配着纯金装饰挂在胸前,凝雪的肌肤配上红得耀眼的宝石,宛若雪里红梅。 赵祯呆住了。 既醉勾起嘴角,拉扯了一下赵祯的冠带,轻轻地笑,“西域的贡品,你看中了,就带回来给我,良人不是旁支的皇亲吗?” 赵祯忽然抿起唇,他在既醉面前一直伪装的是某个不太受宠的王府公子,今天也是被美色所迷,不自觉说漏了嘴,陈世美的事情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前些日子既醉这里也听到了风声,他还装模作样地说了些陈驸马的坏话来安慰美人,想着等时过境迁再告知美人真相,结果今天就露馅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