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爸强硬地把红票子塞进大爷口袋,两人争执间,一个男娃娃从别处钻出来,好奇地眼神在陈锦月身上来回打量,与她对视后,害怕地躲到爷爷身后,指着她喊了句怪物。 稚嫩的童声像把利剑将她的心捅出个血淋淋的洞,陈妈妈和陈爸爸表情不大好看,男孩儿爷爷见状连忙一巴掌打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咒骂。 陈锦月扯出个牵强的笑,艰难地开口,“没关系,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的。” 长年累月的病痛折磨,她的嗓子似不当年,沙哑、粗粝、就像年久失修的齿轮,磕磕哒哒地发出颤音。 男孩儿被爷爷当着外人的面揍了一巴掌,面上挂不住,一溜烟儿钻进房子里不再搭理人。 “这小兔崽子被惯坏了,你们见谅。” 大爷歉意地笑笑,手摸进口袋把陈爸爸塞进来的红票子重新推回去,“佛祖会保佑你们的孩子的。” “谢谢。” 陈爸爸不再推拒,在大爷的盛情邀请下享用了一顿喷香的饭菜。 大概是刚才吐了一次的原因,陈锦月难得有了点胃口,一直在吃大娘做的清炒菜薹,配上软糯的米饭吃了很多。 陈爸爸和陈妈妈面露欣慰,自打她患癌以来吃得都很少,什么菜都只夹了两筷子就吃饱了,现在看她不停地夹菜,心稍稍安稳下来。 结束了午餐,陈锦月坐在房檐下面的小马扎上出神地盯着菜地里那些开出黄色花骨朵的青菜,疲惫的身体好像轻松不少,脑子也没那么混沌了。 “大姐姐,刚才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 小男孩儿将一支棒棒糖递给她,晒得黝黑发红的脸带着歉意。 陈锦月接过棒棒糖,轻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大姐姐,你是不是很痛啊?” 小男孩儿看到她手背上因为抽血吊水而青一块紫一块的皮肤,小心翼翼地问。 她愣了下,点头,“很痛。” 尤其每次看着护士用针管从她身体里抽走一管又一管静脉血,冰凉的针管没入肉里的痛感在癌症的作用下被放大N倍,就算这些年过去了,她也没办法忽略疼痛。 “神仙会保佑大姐姐痊愈的。” 小男孩儿青涩稚嫩的话让陈锦月眼眶一热,伸手摸摸他刺手的脑袋,嗯了声。 在大爷家睡了一晚后,陈锦月一家很早启程继续赶路,此行的路途是真的遥远,路上虽然不堵车,但还是足足开了十几个小时才驶进岐南的地域。 相比桐城高楼林立的繁华,岐南四处可见大片的丛林和田地,楼房低矮,基本上看不到年轻人的踪迹,打眼看过去都是被留在这里的老人。 陈锦月降下车窗,带着草木味的风灌进车里,很凉爽,尤其在闭上眼后,阳光透过叶间间隙投落下来,斑驳陆离的碎光从眼前掠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灵魂脱离了苦痛沉重的肉体,化作风在山川林海间自由地穿梭。 “到了。” 陈爸爸踩下刹车,母女俩抬头望了望依山而建的古朴村落,问道:“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对。” 陈爸爸下了车,蹲在陈锦月跟前道:“爸爸背着你上去。” 陈锦月瞧着父亲因为自己而逐渐弯下去的背脊和白了大片的头发,眼眶湿润,“爸爸,如果失败了就放弃我吧,等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遗体捐给医学院做研究,我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说什么瞎话。” 陈妈妈的眼眶也红红的,抚摸两下她的头,最后实在憋不住眼泪,转过身用手背胡乱地蹭掉眼泪。 至于陈爸爸,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背着她踏进村落。 陈锦月趴在父亲背上,恍然记起小时候,那时她总缠着他要骑大马坐飞机,他也从未拒绝过,背着她在其他小孩儿艳羡的目光中咯咯笑着。 “爸爸妈妈,我很爱你们,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拥有健康的身体永远地陪着你们。” 她小声地说着,在外人面前坚强的陈爸爸颤抖着肩膀不停抽泣,在她面前不知第几次露出脆弱的那面。 “爸爸别哭了,死亡对我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陈锦月笑眯眯地擦掉他的眼泪,趴在他肩头蹭了蹭,“真幸运啊,这辈子能成为你们的女儿。” 陈妈妈再也绷不住多年来积压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停在后面不停擦拭眼泪。 三人就这么哭了一路,等到了那人的家门口,他们才收敛眼泪,轻轻敲响眼前木质的大门。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