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仕。 梦到周铭仕居高临下的,冰冷淡漠讥诮不屑地看着他,如同他命运的裁决者一般,翻来覆去地问着同一个问题。 “裴谨修,你认错吗?” 弱小到强大需要一个过程,毫无疑问,软弱到坚强也同样需要。 剥离财富,归根结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八岁小孩。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裴泠死亡的真正原因,更不知道自己被无情抛弃的根本原因。刚流落澄县时他恨死了周铭仕,然而在澄县待了两个月后,他的傲骨、尊严、底线、意志就全都被磋磨殆尽,一退再退。 他无数次地想,或许真的是他错了,是他不够听话不够乖,是他太娇纵任性不懂事。 在极端的贫穷与苦难面前,他曾引以为傲的一切,其实全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深陷于无尽的苦难中,唯一有可能来救他脱离苦海的只有一个周铭仕,如果周铭仕真的出现在澄县,出现他面前,那他一定会乖乖认错,他当然错了,周铭仕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会听话,他会说东不敢往西,他会绝对服从。 幸亏,他二人之间远隔千山万水,周铭仕听不到他深埋心底的,软弱又卑微的祈求。 幸亏,那时的周铭仕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怜爱,更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深山老林了。 所谓的成长,在最一开始只不过是别无选择的被迫。 有相当漫长的时间,他都处在无尽的怨恨、委屈、不甘与极度的孤独中。 仿佛陷在一片泥泞的沼泽地里,愈挣扎愈沉沦,又仿佛行走在看不见星点光亮的黑暗中,明明天地宽广,却似逃不脱挣不开的囚笼。 可人生往往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否极泰来,绝处逢生。 置之死地,方见生机。 第130章 只不过这个道理,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裴谨修才能霍然明白。 彼时年幼,他还是陷在日复一日的浑浑噩噩中不能自拔,半年过去了, 他非但没能稍微适应一点澄县生活,反而越来越抵触排斥了。 粗糙难吃的饭,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恶劣严寒的天气, 狭小逼仄的房间,还有当地人的方言, 难懂拗口,如听天书。 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无时无刻不横亘在那里, 如影随形般。 既提醒裴谨修他不属于这里, 又提醒当地人, 他是个格格不入又与众不同的异类。 而异类在学校里往往是最容易被孤立针对的存在。 休养身体小半年后, 裴谨修终于重返学堂了。 别无选择,他只能上得起澄县最乌烟瘴气的一个小学,社会混混、三教九流皆汇聚于此, 一个班里甚至挑不出来三五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学生。 裴谨修是学期中途插进去的, 入学第一天, 什么都没干,只是自我介绍时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普通话, 就惹上了班里的刺头——孔小冈。 小学生虽然年纪小,但性格恶劣起来也贱得慌。尤其孔小冈看裴谨修第一眼就觉得异常不顺眼,一下课就开始没事找事, 阴阳怪气地,当着全班人的面, 指着裴谨修骂裴谨修装得要死。 乡下人不说方言说普通话,装给谁看呢? 他不仅骂,还要带动全班骂,让全班一起嘲笑羞辱裴谨修。 彼时的裴谨修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他虽然经历重大变故,骨子里的骄傲也被无尽的苦难寸寸磋磨,但从始至终,能伤害到他的只有客观条件的恶劣与他在意的人。 至于这些社会渣滓无聊又犯贱的刻意找茬,他既听不懂,也不想理,通通回以冰冷的漠视甚至蔑视。 孔小冈的嘲笑与谩骂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裴谨修仿佛听不到般,仍旧冷着一张脸,一副高傲倔强不可摧折的模样。 孔小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孩,太特别了,由内而外的特别,与他之前欺负过的小孩都不一样。 裴谨修越无动于衷他就越生气,他就是想欺负裴谨修,他就是想摧毁裴谨修身上的那股特别,他就是想激怒裴谨修,看裴谨修崩溃恐惧大哭绝望的模样。 小孩子的恶意无穷无尽,达不到目的誓不罢休。于是,孔小冈的言语辱骂再度升级了。 裴谨修从小就长得白,怎么晒都晒不黑,人又长得出挑,小小年纪就怪精致漂亮的,农村那些土里土气的丑衣服穿在他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