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消散开, 阮三才未漆黑一团。 他晃荡着玉白酒壶,看贺元来, 就往嘴里倒, 酒水溢出不少。 阮三自来英气又天真,五官随了穆太妃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而今他却没了那股子意气,成了副疲态沧桑的好皮囊。 徐嬷嬷拎着灯笼,院子才亮堂起来。 贺元莲足几步,走至面前, 她厌倦道:“阮三, 你放过我吧。” 她才经历一场谋划七年的虚情假意,凭甚又要相遇昔日负心人。 贺元有些累了, 什么都不愿想,也别再掉眼泪。她这些日子哭了好多, 徐嬷嬷生怕她坏了眼。 徐嬷嬷见此, 悄然退下,小院又昏暗起来。 阮三放下酒壶, 说出来由:“贺元,你二十四了, 总该喝一杯生辰酒。”他拿起一壶酒,自顾自就往玉杯倒去。琥珀的酒液轻轻流淌, 满了杯。 “你记得, 还是你十岁时, 我偷偷藏了壶酒。自那后每逢生辰,我都要陪你喝,你也要陪我的。”阮三举起杯子,他看着贺元,一眼不动。 贺元自是想起了,可又如何,她说:“阮三,你别忘了,这不是从前。” 他们早已不是被奶嬷嬷抱着就在一块玩的年纪,自十六岁那年,早早划上了鸿沟。 阮三将杯子放在桌上,他又拿起酒壶,摇摇晃晃。 “你连我的鞭都舍不得丢,贺元你总该陪我喝一杯。”他看了看她腰间,耍起赖皮。 金丝软鞭也烫热起来。 贺元当即就想解下再扔过去,她却是真的舍不得。贺元已经习惯拿着鞭子教训人、吓唬人,离不了它。 她还未开口,阮三就又提高了嗓门。 “我陪你十六年,这鞭子随你八年,你看,贺元,我没走过。”阮三激动得舞动着酒壶。 贺元却打断他:“你是自欺欺人。” 阮三刹那就止了动作,他低了嗓,轻声道:“也好,总算你没把我忘个彻底。” 贺元没说话,沉默着抚了抚鞭柄。 好会儿,阮三才又问:“你的张嬷嬷呢,你离得了她。” 贺元心口一滞,眼眶当即红了起来,她颤着唇:“死了啊,被他害死了。” 谁能想,陪她二十三年,连明华都不能伤的的张嬷嬷竟因她而死,死得满城皆嘲。 阮三似安慰她:“别哭,不过是一个奴婢,哪里值得你哭。” 贺元不理,她带了哭腔:“都怪我,我眼是瞎的,看不出你们这些骗子。”说完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有些烈,滚进喉咙辣的呛嗓,贺元的眼又被咳出几滴泪来。 阮三却不服,他辩解:“我怎与他一样,我对你好了十六年,哪里骗过你。” 贺元懒得反驳,面上似哭似笑:“对我好,谁不对我好,王良也对我好。” 她想起在吴余的日子,她终于能忘记阮三,满心满眼都是王良。他们整日腻在一块,除了扰人的官务,谁也阻不了他们。 他对她多好。 “你们都是一样,我再也不会信人。”贺元哽咽道。 阮三这才颓然起,半晌才起了兴:“贺元,我离了你,日子过得不好,你开心吗。” 贺元没说话,她拿着酒壶倒起了酒。 阮三却自语道:“你不晓得,南城有多荒凉,我被圈在那,就像犯了罪。” “连个小吏都能趾高气扬,就因他看守我?” “我想你,可是又不敢想,一想就是你与那醉生梦死的金都一齐涌来,凭什么我在这。” “他说我的错,贺元,我哪儿有错。”他似带了醉意,絮絮叨叨又期盼看着贺元。 贺元喝的急,眼泪也落得急,她说:“你活该。你被怎么对待都是活该,你该被圈在那,永远出不来。” 她连声诅咒。 “好,你说得对。”阮三猛地灌了一口酒。 贺元头晕了,脑子也混沌,她止不住说出口:“我要,我要有个孩子就好了。” 阮三来了兴致,他急切道:“你想要孩子,我有,有一个我最欢喜,他像你,你要我就给你。” 他方才还在说如何思念自己,转眼妻妾满堂,子嗣成群。贺元觉得再好笑不过。 她恹恹问:“怎会生得像我。” 阮三眼睛亮了起来:“他的眼像你。” 贺元嗤笑:“那是像舅舅,不是像我。” 阮三顿时没了话,求她:“你别提他。” 贺元哪里想得起来,她还在自问:“他这般对我,可是因我有不了身孕。” 阮三有些哀戚:“那样的小人你何必记着。” 贺元顿了顿,才说:“不对,他就没欢喜过我,他比你还坏,他就是骗着我,无论我有没有孩子。” 她眼睛红了,鼻头红了,双颊也醉起晕红。 最终伏在石桌上,大哭了起来。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