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 荣亲王进东暖阁时,便看见皇帝正盘腿坐在明窗下,望着廊下微微地笑着。荣亲王会意,随着他的目光看见,果然是方才那位舒七姑娘,正站在花影里,与御前的大总管李长顺说话呢。 他照例扫袖问安,给皇帝道万福,皇帝收回视线,唇畔仍是抿着的,想来心情不错,说伊立吧,又叫看坐,在奉茶的间隙问他:“瞧过成明了?” “刚回来。”荣王答道,“主子放心,臣已照主子的意思,都与他说了。以臣的愚见,他闭门思过也是件好事,能煞一煞他的性子。只是主子的苦心,他尚且不懂罢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笑着,“少时来养心殿给皇父问安,抬头看见的是中正仁和四个字,听闻乃是高祖皇帝御笔,如今真正坐到皇父先前的位子上,看到的字,却很不一样了。” 荣亲王道:“臣真是孤陋寡闻,总以为门上是没有字的,却不知是哪四个字?” “是日监在兹。”皇帝说,“赏罚与升降,都得亲自落实,一举一动皆不敢马虎。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荣王知道这话利害,不敢再坐,忙起身垂首,皇帝反倒笑了,“还没落到下罪己诏的时候,坐吧。” “情局不是很好么?” 好与不好,在天意更在人为。朝堂之上的事情,无非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比比谁更高明。小人诛心,荆棘满怀,但总还向往着光明。想着总有一天能够涤荡干净,还以承平,四方安宁。急于求成是不可取的,这是一个事业,历代的帝王们,都在此中度过一生。 渐积广大以至光明。 眼中有桃花色,是以心中慰藉。所幸还有她陪在身边,也许当时很想要与她亲近,也是因为她属于舒宜里氏的缘故吧,会让他觉得他还没有那样地昏庸,哪怕心里明知如今当道的都不是什么贤良,也需要隐忍抑制,等待春天的到来。 皇帝却说:“前日启蛰,百虫动。” 荣亲王心里掂量了会子,徐徐道:“虽然蛰虫出走,但各有所治,也就算不上大利害了。万物出于震,主生发。往后便是浩荡春色,可以候着桃李海棠了。” 皇帝微微笑着,“你桃花送得早了些。” 荣亲王说是吗,含着揶揄的笑意,故意品咂着,“臣怎么觉着送得刚刚好?或许是臣多心,不该送桃花,该送甘棠。” “如今不就送甘棠来了么?”皇帝道,“正想和你讲一讲和泰的事情,广东总督上折子来奏他,说他当任时名声很不好,竟是要借着舆论来办他。” “这种把戏玩上一次就尽够了,可不兴常奏常新的。”荣王颇为不屑,“克书这么着急要奏和泰,说来也是件够好笑的事情。他家有个女儿,因着前几年眼界高,耽搁了,旁人托媒来提亲,他摆谱,挑三拣四的,闹了好几年也没定好婿。如今克书看上和泰,本是走着修好的意思,想把女儿嫁了,谁知道那和泰却是个情种,说是心有所属,非卿不可的,几次三番冷面相对,又是个耿介的人,大大地扫了克书的面子。克书不过是自己忌惮着不敢明着面办他,借民之口罢了。” 为民之官,不思民之惠,反而借民之手诛人,想要蒙蔽天听,克书的路也就到这了。皇帝面上并不窥见喜怒,还是一副泰然的神色,“分合难定,何况世态人情。牵扯上利字,讲什么纲常道义?”他微微地笑起来,悠然掸了掸膝上的褶皱,“痴情也有痴情的好处么。” 成明的确算得上痴情,痴情的好处就是让他的哥子抱得美人归。这说不上好坏,只是荣王觉得这已然是最好的安排。 可还得为成明谋一谋,荣王试探着道:“说起这个,倒想起端婶婶,当年也算是一段佳话了,旁的妾室没有,故而只留下成明一个。他老大不小了,我像他这么大时候,亲都成了好几年了呢。” 皇帝知道他意思,不过一哂,“等这阵子过去吧,朕不会慢待他,总得找个性子合适的,不然一起过日子,又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荣王说是,“在这个年月能找到体心知意的最好不过,有主子帮着掌眼,是成明的福气。” 克书是额讷的门生,自己糊涂,非学他老师那一套。荣亲王不免觉得好笑,知道皇帝心里有考量,是要把和泰扶上来,地方总要有自己的亲信才不至于被欺瞒,天听可不是只在紫禁城这么一个四四方方的地界儿,密折一封又一封,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个最高的权力中枢,等待君王的裁断。 中央的举动关系地方,地方又牵扯着中央,广东总督的暗流涌动便如同秋天落下来的第一片树叶,或者更为妥当地比喻,那是春天的第一颗芽苞,往后还会有更多,接二连三,聚沙成塔,最终将旧的事物土崩瓦解,让其焕然一新。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