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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看向苏塔。

    苏塔轻轻说:“还是老样子。我们并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只凭一双眼睛。平白说好些了,才是欺瞒您。”

    皇帝颔首道:“玛嬷知道我。”

    苏塔与芳春便亲自挑起帘子引皇帝入内。殿内深阔,焚着宁神静气的苏合香。皇帝透过帘幔,隐约瞧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弯下腰来,拿着匙子,往香炉里添粉。

    芳春正想知会摇光,皇帝摆了摆手,让她不必。只是远远地负手看着,便无端生出一股岁月静好的况味来。苏塔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内间,向芳春递了个眼色,二人便一齐退了出来。

    芳春满脸惊疑,“摇丫头与主子爷……你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应对?”

    苏塔的目光清亮又坚定。自打皇帝亲政,尊养太皇太后于慈宁宫后,她也跟着踏踏实实地放下心思,跟着老太太过承平清闲日子。眼下老太太倒下了,她固然焦心,可是老太太心里最挂念的除了她妹妹,也就是舒宜里氏那位玛玛,其次便是这一位孙女儿了。苏塔虽冷眼在一旁看着,看得却清楚得很。永和宫的宁嫔主是机灵警觉的,更何况她后头不是别人,是领了皇贵妃例的钟粹宫贵妃。

    其实主子爷的心思虽然隐晦,到底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再藏得怎样深,也骗不过老一辈。先前老太太存的心思,不过是想要缓和摇姑娘与主子爷的关系。主子爷能容得下摇姑娘,宫里就能容得下。如今摇姑娘的处境艰难得很,底下的苏拉已经回禀过她,前几日有两路人打听过摇姑娘,一路是永和宫的,一路是宫外的。在老主子没醒来之前,谁都护不了她,只要罪臣之女的身份一被披露,不单单是她,整个舒宜里氏都将百口莫辩,不得翻身。苏塔不知道宁嫔是不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但是她不得不先留一个心眼。如今能平平安安保下摇光的,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抄了她家的万岁爷。

    所以人世间有一些缘分真是说不清!你以为你能躲过的,躲不过。你以为原本无缘的,终究遇上了。前朝与后宫,皇室与宗室本就环环相扣,紧密相连,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困住了无数的人。

    苏塔说:“怎么应对?好与不好,都不在她自己。”

    摇光将香炉盖好,远远地放在炕几上。炕桌上一樽天青色花瓶里静静陈着一枝腊梅,这是今年的新梅,上好的檀口。如黄腊一般剔透的花瓣温莹若玉,深紫檀色的花蕊半阖,小巧可玩。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每一年的冬日,家里西花园有好大一片梅树,莫说腊梅,便是骨里红、宫粉、连江南的青梅也有。梅花开时暗香成阵,哥子们便带着她,攀折那高高的枝条,折下最新鲜的梅花,送给玛玛、阿玛和额捏。

    风物晴明的时候,玛玛会在窗下教她制香。从寿阳公主梅花香学起,到韩魏公浓梅,再到雪中春信。将各种梅花香都做过一遍,及至雪中春信,便是严冬将去,春山不远。

    帘幔轻动,惊扰了她的神思。她乍然回过头来,却见又是皇帝,戴着一顶团绒红结子的暖帽,一件家常的佛头青色袍子,外罩石青色褂,越过隔断,朝她沉沉地望来。

    摇光知道自己又失礼了,匆忙福下身去,皇帝比了比手,自顾自到榻前坐了。摇光忙让出自己坐的杌子,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只见皇帝抽出帕子,放在太皇太后手腕上,亲自替太皇太后把了脉,沉吟着问:“这几日如何了?”

    摇光一双愁眉未展,轻声道:“太医说了,并未见大起色,想是重要的关口还没捱来。”

    皇帝倒是鲜少听她这么轻声说话,寻常在他跟前,就数她嗓门最大,也敢顶撞。如今骤然放低了声音,倒像是春天里的风似的,柔软却有力量,抚过一片绒绒的青草。

    皇帝不知怎么,觉得很放松。他舒展开眉眼,点了点头,亲自替太皇太后掖紧被角。西暖阁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外头雪光渗透进来,并不刺眼,倒像是十五十六日夜里的月光。

    那些臣工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谏他,祭天是大仪,天子亲祭更甚。太皇太后到底是妇道人家,冬日里寒风侵体,患病也很正常,实在不必动用如此大仪。何况皇帝的意思是要徒步走到祭坛行祭以表诚心。可是这寒冬腊月的,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谁担负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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