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唐不言:“唐少卿,你人真不错。” 唐不言一抬眸便看到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那我的三百遍司规……” 唐不言收回视线,冷漠无情:“再多说一个字就再多抄一边。” 沐钰儿立马正襟危坐,一脸哀怨地看着唐不言。 唐不言移开视线,疲惫地闭上眼。 他大病初愈,今日奔波许久,好不容易放下一点心神,在绵软晃悠的马车上,一只手靠着凭几,撑着额头,闭眼小憩。 一只随意搭在身上,用银丝锁边的衣袖安静垂落下来,衣摆上洛阳最时兴的绣法,用翠色的孔雀翎借着金丝绣入绸缎内,栩栩如生的鸟儿错落有致,印染上的百花逐金针羽毛悄然绽放,低调奢华却又贵气繁琐。 沐钰儿盯着那花纹在心底折算一会儿价格,最后百无聊赖地趴在茶几上开始龙飞凤舞地抄写司规,尖锐的芦苇笔在宣纸上被人大开大合地比划着,落在坚硬的梨花木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马车走在悠悠达达的午后,日光绵长,连着空气都散去寒意,逐渐温热起来,草长莺飞,春日融融,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进来。 日暖人语,风中隐隐混着酒香还有袖间常年累月的药香,唐不言紧绷多日的意识逐渐散去。 陷入睡梦中,他在朦胧间看到一根鲜红的发带。 —— —— 翠鸟惊叫,炊烟四起。 “别吵,我家郎君在睡觉呢!”瑾微压低嗓音的声音借着风送了进来,随后是树叶凌乱晃动的声音。 ——有人在打枝驱鸟。 唐不言自小憩中倏地惊醒。 “你睡醒啦!”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闷在耳朵,听得不太真切,唐不言揉了揉额头,大概睡得有些深,还有些不知事的迷糊。 沐钰儿正一手糕点一手芦苇笔,姿态潇洒地游龙走蛇,恰恰抬头,真好和一双还带着睡意不曾散去水意的眼撞了个正着。 那双漆黑的眸光借着半寸夕阳西下的昏黄日光敛着满目春色,绝色霜雪,神明乍现。 沐钰儿呼吸一怔,手中的糕点啪嗒一声落在宣纸上。 唐不言下意识皱了皱眉,清醒过来,目光往下移去,就看到一大块油脂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沐钰儿回神,把那张抄了一半的司规连同糕点一起裹起来,塞进自己的袖子里,讪讪笑着,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 “司直怎么还在这里?”他开口,声音沙哑。 沐钰儿垂眸,手忙脚乱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纸张,纸张顺势还掉落在唐不言脚下。 “郎君。”马车外,瑾微听到动静,连忙压低声音问道,“醒了吗?” 唐不言懒懒嗯了一声。 帘子被小心掀开一角,瑾微的脑袋探了进来,一脸惊喜:“郎君好久没有睡这么沉了。” 沐钰儿借着收拾的姿势,悄悄抬眸看去。 两人自见面起,这个唐家三郎便带着教尺一般的端正矜贵,言行举止挑不出半点错来,可如今那张精致俊秀的冰白脸颊,却带着来不及散去的倦气和……神明跌入人间的迷茫。 只这一眼,沐钰儿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下。 “马上就要敲暮鼓了,今日多谢司直了。”瑾微和颜悦色说着。 沐钰儿胡乱把纸张随意叠在一起,七零八碎,含含糊糊说道:“小事。” 唐不言蹙眉,去看瑾微。 “本来早早就到大盘街了,谁知道司直正准备起身离开,您就皱眉,睡不安稳的样子,司直心好,就索性一直陪着郎君了。”瑾微一脸开心,“郎君这一觉醒来,精气神都好了许多呢。” 唐不言错愕。 沐钰儿故作无所谓地拍着马屁:“小事小事,上司睡得好才是大事。”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