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那般跳脱的性子,如今这般敛色屏气,是知道要被抛下了。 絮娘心中有隐隐的抽痛,但她很快压了下来。 她转头要走,已是下定决心。 江蛮音忙拉住她的手,拽着不松,一边努力保证字句清晰的说。 “我不听话……要学武、是为了……” 絮娘正在扯下她的手,竟一时扯不动,在纠缠之时,听到她焦虑急切的哑声哭腔,刻骨镂心。 “是想要……护着你!” 她哭得力竭,人都要晕过去,唯有紧抓着袖子的手不放。 眼泪从絮娘眼角滑落,她突然蹲下,用力抱紧江蛮音,不停摸她绑着红绸的双髻,大颗泪水滚落,淌进女儿的衣领。 “去护着小姐,别护着我了。” 江蛮音跪倒在地,看着絮娘渐渐远去。 混沌一片的记忆,暮色苍茫,她只记得自己发上的红绸落在地上,混着眼泪泥泞,像鲜血的痕迹。 江玉栀在远处问她要不要回江家。 她摇头。 于是江玉栀擦干她的泪水,问:“那想要去哪?” ‘去武馆,要学骑射。’江蛮音无声道。 仅靠着唇形,江玉栀竟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浅笑:“女儿家学这些,没有用处。” 江蛮音捏紧了她的手,眼眸盛满祈求,无声亦有声。 于是江玉栀叹气改口:“武馆算什么,你是江家二小姐,想去哪里,都随你的意思。” 江蛮音从地上爬起来。 又听江玉栀话锋一转,不容置喙道:“但你要先念书,这不得商量。” 江蛮音点了点头。 她将落进泥里的绸带捡起,发髻拆了,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暮昏时的凛凛长风,吹得发丝和红绸飞扬。 京师并不安然,江玉栀早到论婚的年纪,江府也不是江蛮音的好去处。 江玉栀把她就近安置在临安,那里有她的外亲,也有杭州最好的书院。 “小瘸子,再过两年,姐姐就接你回去。” 江玉栀是这么跟她说的。 没成想,还没到两年之约,江蛮音就听到了她进宫的消息。 江家侍郎之女,乡武侯之后,进宫恩宠无双,入宫那年就诞下皇子。那一日,圣上大喜,举国同庆,为此办了场盛大的花灯节。 于是来接她的这个约定,又不作数了。 再次相见…… 再见已是一副棺材和牌位,冷冰冰的灵堂,四周围了一圈白烛,火焰如星,荧荧通明。 房顶的星火无字幡随风滚滚而动,那位像极了江玉栀的小皇子,躲在彩幡后的一隅,与她隔棺对视。 他问,你是鬼吗。 江蛮音的样貌与他逝去的娘亲,实在太过相像。 那时候江蛮音也问他,我若是鬼,你不怕吗。 小皇子那时候才像鬼,脸皮苍青,面庞又精致,活一个刚扎出来的纸娃娃,唇红齿白,浑身黑气。 “他们说父王死了,母妃也死了,娘娘们被白绫一个个缢死,宫女都火化了,奉先殿外面全是棺材。” “你闻,味道还没有散去。” “你是鬼,那也算刚死的鬼,你什么都不知道,害不害怕?你要过来吗,这里靠着墙。”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