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淮沉默半日,方道:“该死的,大概都死得差不多了。”说罢不再说话,只在前面带路,吴震也只有跟上。 只是越走越偏僻,吴震忍不住道:“你这究竟是要去哪里?” 裴明淮道:“冯老头的家。” 吴震道:“冯老头?” 裴明淮道:“这里手艺最好的灯笼匠。” 吴震又是一怔,道:“灯笼匠?” 此时已到了冯老头那茅屋之前,吴震喃喃道:“住这么偏僻的地方?” 裴明淮却恍惚觉着地上的野草较之前日又高了些,晨色低迷,那一串串暗红的灯笼如同凝固了的血。茅屋前半人高的野草,把柴门都掩住了一半。 吴震压低了声音道:“没有点灯。” 裴明淮道:“我去看看。” 吴震道:“还是我去罢。” 裴明淮笑道:“我难道还怕一个七八十岁的半瞎老者不成?”他有意放重了脚步,踩得树叶沙沙作响,一手把柴门拍开,扬起声音叫道:“冯老爷子,我的灯笼做好了么?” 没有回应。 吴震从怀里摸了个火折子,晃亮,抛给了裴明淮。裴明淮举起火折子,朝茅屋里一照,却见屋里还如前日一般,四处胡乱堆着灯笼骨架、彩纸、绸缎之类的物事,却不见冯老头的踪影。 吴震耐不住了,道:“人呢?难不成畏罪潜逃了?” 裴明淮道:“我进去找找。” 吴震回头对手下道:“将这茅屋牢牢围住,一只老鼠也不准放出去。” 冯虎等人齐声答应。柴门甚窄,吴震身形高大,弯腰侧身方走了进去,裴明淮忍不住嘲笑道:“看到吴大神捕生来就是富贵命,这等破旧茅屋,不是你该来之处。” 吴震冷冷地掷回了一句:“你裴家的窗,比我家门还大呢。” 他自裴明淮手里接过火折子,那火折子十分小巧,但极明亮,偌大的一间屋子,也被照得毫无遗漏。只见案上放着一只碗,碗里尚有半碗剩饭,吴震端起来闻了一闻,皱眉道:“已经馊坏了。” 裴明淮却踱到窗边,回头笑道:“吴大神捕,我考一考你。你看这窗台,有何异处?” 吴震只看了一眼,便道:“这冯老头家里乱七八糟,不堪入目,只有这窗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可说是一尘不染。这小盆里又盛放着花瓣……据我看来,想必是供奉之物了?” 裴明淮笑道:“好,好,吴大人继续说。” 吴震走至裴明淮身边,敲了敲那小盆,道:“非金非玉,也决非石头木材。这……这是何物?”伸指在盆里拈起一片红色花瓣,道,“干花。” 裴明淮已不再笑,脸色变得煞是凝重。“这不是普通的干花,是千辛万苦留下来的供品。我听方起均说过,这花乃自西域传来,在这里要想栽活极是不易。想必这些干花,是冯老头刻意保存下来的,毕竟再要鲜花太难得了。吴震,你也读了当年的卷宗,你可知道这个小盆是何物?” 吴震握着火折子的手一晃,屋里光线乍暗复明。“你……你的意思是……” “我上次到冯老头处来时,便已注意到这东西。”裴明淮道,“直到方才,我才记起,我曾看过卷宗,说那个万教诸多教义甚是古怪,有一桩便是将人的头盖骨做成供盆,盛香花来供奉他们的神佛!” 吴震手指本握着供盆边缘,此时像被火烧了一般,急忙缩手,目注裴明淮道:“你…你所言属实?依你所言,这冯老头……冯老头……他必定是昔日当地的教徒,而且是极虔诚的那一类,方才会以人头骨来做供盆。” 裴明淮注视那供盆,里面盛了小半盆水,微微荡漾,里面飘着的花瓣,虽是干花,却着实鲜艳,色泽如血。“我记得曾在卷宗上看到,当年这万教在本地也有不少教众,对之十分虔诚,在为首教众们被处死之时,也有不少信奉他们的百姓被杀。我猜想,这冯老头的父辈,恐怕就是那时候被杀的人。他曾对我提过,当年那些乡民不仅告发自己的左邻右舍,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杀害,形容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