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英语。早川明理想不通,日本高中生的英语居然可以那么好。她已经是自小勤学苦练,上学路途中听bbc,能被学校选出来参加演讲比赛的程度了。然而这群人,却是从小生活在特定语言环境里。同样的研讨班,外教问题抛出来,她还在组织观点,对方却已经举手抢答了。 真要说难,有什么难的?早川明理选的三门课,一门英美文学与翻译实践,一门当代媒介与日本社会,一门公共史学与城市历史,都是二手的材料、二手的理论。把未经学术训练的高中生关在一间小教室里,进行所谓的头脑风暴与学术讨论,回过头来看,几乎没什么创造性的东西。她很怀疑那些哈佛在读的冰帝校友也是回来度假的,听见什么都是“great”,好像自动答录机。 然而这都是后见之明。教室的空调开得太足了,坐在冷风底下,思考如何补充对面男生的观点时,她是真切体会到了尴尬。就像丝袜上的裂痕,静悄悄地爬上来,蔓延、扩散,给人一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in madame bovary, we see the first signs of alienation that a century later will take hold of men and women in industrial societies……”她停在那里,斟酌片刻,终于还是换了日语,“说到异化问题……在现代社会,对于被异化的人来说,消费就是焦虑的缓释。我们试图通过‘购买’或者‘拥有’缓解心灵的空虚。但那只是暂时性的。回到《包法利夫人》本身,女主人公艾玛的困境,在于她对生活的幻想和她所面对的现实之间的差距,欲望及其实现之间永恒的距离。两次她都相信,能够通过出轨得到向往的生活,但是两次她都感觉到彻底的失望。就连消费也无法填补这种失望。因此小说的结局是双重性的,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破产。” 语言涓滴而下,复又冲破阻塞,奔涌如泉。早川明理坐在那里,心想,完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破产。 “wow,”外教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至少在明面上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great.” 后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懒得学英语。这大概是一种报复性的怠惰。十天活动结束,早川明理长了三颗口腔溃疡,回神奈川的路上,一车人睡倒了。前排学姐转过头,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还好吧。学姐说,昨晚他们居然还搞了个告白广播,才十天,人还没认全,告什么白啊,真是东海岸作风。她笑笑。学姐说,这也太闲了。她点点头。 那种低烧般的兴奋感在她的新朋友们之间持续了好久,秋去冬来,仍有同学在年终总结里回忆这次活动,说它是“仲夏夜之梦”——早川明理点进主页,看见他发布的荣誉毕业生证书,心下稍微有点了然。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