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命运里东挪西凑,借来的十几年。 葬礼过后,她便再吃不下一口饭。大概葬礼前的饮食起居,都只为维持基本生存,吊着一口气,送走她女儿。年轻时在书上读到过,哀悼,作为一种仪式,恰是为了体面地告别丧失,使自己从悲痛的异常状态中恢复过来。然而,亲朋好友的哀悼结束后,她的哀悼方才真正开始。 明羽是一如既往地住校。永毅则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从表面上看,家庭毫无异常,唯独她知道,这大房子是从内里蛀空了的。明理逛街买回来的碗筷,是空;明理不小心落在她房间的围巾,是空;明理的卧室,周周打扫,日日通风,然而拧了门走进去,依旧只见得灰尘在空中飞舞,伸手一抓,摊开掌心,便四散逃逸,什么都抓不住。 她从抽屉里翻出明理先前买的食谱。闲着在家的时候,明理最喜欢捣鼓这些,一个人做,全家人吃。说好了考上大学,春假一起钻研,现在已经没那机会,她便自己做。烤年糕的粘牙,糯米圆子的细滑,羊羹的清香,珍珠粉圆弹性十足,抹茶饼干里的苦涩则是一笔带过,蜻蜓点水似的。她坐在桌前,从头到尾,挨个儿尝过去。嚼两口,便咽下。不知道是太久没正常吃饭,还是那天实在吃得太多,晚上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头,进退两难,她翻来覆去,最终只能冲进卫生间。 进门之前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关上门,空气清新剂的气味涌进鼻子,像拿长杆搅动人的胃。她对着马桶呕吐起来,咽下去的糯米食已看不出形状,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些颜色。四十来岁的人了,她本是不想哭的。然而生理性的泪水,到底牵动出满腹的委屈,她几乎要嚎啕起来,牙齿磕在手上,又换了湿毛巾堵住嘴,哽咽着弯下腰来。 她的女儿不在了。或许也只有这时候,人才敢回过头。那一回头有那一回头的惊心动魄。她心想:明理的病,是我的问题吗?是我逼她太紧,还是我没发现她的压力?要是早一点——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来不及反身上锁,门便被推开了。永毅加班回来,正想到洗手间洗脸,却蓦地和她打了个照面。 * “我怎么都不知道?” 母亲的故事太长。时间的长度有时会掩盖事态的复杂,把二十多年的波澜抽象成短短的一句话。结婚生子,中年丧女,如此而已。平日里,早川从未有过探究的念头,此时一听,竟隐隐起了些愧疚之心。前面的叙述,一个挨着一个,她插不上话。这会儿终于有了追问的空隙。然而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更愧疚了。 母亲侧头望着她,目光温柔,笑她没长大似的:“你在上学呢。” 轻飘飘一句,便把所有都带过了。 “四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