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习习拂来,树梢轻晃,窸窣不止,他那一迭声话语穿过细密的枝桠间隙,朝着林野四处扩散。 “仙长,今天会去湖心亭弹琴吗?” “仙长,你看,我的尾巴又长粗了。” “仙长,昨天落了雨,地上湿,我驮着你走吧。” “仙长,仙长……” 天底下仿佛没有比他更为叽喳聒噪的狐狸了,好在白姑娘从未嫌弃,甚至愿意聊上几句,然而正因这份默然包容,苻黎反倒愈发起了痴缠性子,小心试探彼此界限。 谁想今日情况有异,一路行来,身侧迟迟未有回应,他不由疑惑回首,发现白姑娘莫名驻足原地,正抬首仰望云端,细眉微蹙,沉思不语。 苻黎心中好奇更甚,随之一并仰望天际。却见日轮灼亮,穹庐中央依稀浮现一道绮艳霓彩,其形混沌,其势流散,自四面八方逐渐汇集聚拢,颇有云蒸霞蔚的泱泱之感,只是碍于距离过远,无法尽情领略其中的壮丽气象。 “好漂亮啊。” 他喃喃感叹道,雨后常有彩虹祥云的景致,不过通常浮在山峦之间,从未有过这般倒悬于天幕的宏伟气象,心下顿时产生几分向往,遂向白姑娘邀约道:“仙长,我们待会去那边赏景吧。” “不必。”白浣月稍稍回神,“它会自己过来。”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苻黎身上,耐心嘱咐道:“今日将有客人登门,我不便外出,你先把这些药材送去医馆吧。”说着,捋过他毛茸茸的耳尖,“路上不可以贪玩胡闹,知道吗?” 苻黎心头一沉,心念电转之间敏锐意识到了来客身份,刚想摇头表达不满,又自觉并无身份立场,只得小声征询道:“那回来后……我还能来找你吗?” “当然。” 她颔首应道,双目始终落于云端,复又抿唇莞尔,笑意坦然不作掩饰。 故友重逢,当为人生一大乐事。 这份喜悦落入苻黎眼中,分外尖锐刺痛,他喉中不免发出一声绵长哀怨的嘤咛,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奈何白浣月心思不在于他,徒劳叫唤几声以后,旋即一头扎进灌木当中,掐念法诀狂奔下山。 视线两侧景物急速扭曲后退,他只听见自己心脏蓬勃跳动,震动胸腔,几欲挣脱咽喉,脑海更是搅做浆糊,致使那些深埋已久的忧虑翻飞而出。 “我猜琽君特为情劫而来,毕竟他们相识在先,极易结缘。” 翳鸟的讥诮话音犹自萦绕耳畔,苻黎足下步伐愈发急切,他一面死死瞪向那团声势浩大的祥云,一面咬牙切齿赶向那座人间小镇。 绿水镇里倒是太平依旧,浮岚暖翠,渟膏湛碧。长街之上,男女老幼相携出行,各自仰望苍穹,一场遮天蔽日的瑰玮霓虹由远及近,漫向云梦大泽,吸引了所有注目。 凡人大多短寿,只觉天地陡生异象,以为祥瑞征兆,于是拖家带口一齐参拜祭祀,满心祈求神佛庇佑,一时间,周遭祷告之声此起彼伏,一派肃穆气氛下,唯独苻黎步履匆忙,逆流穿越人潮,直奔医馆。 从前来到小镇,他总爱化作人形,摆出一张得意面孔,寸步不离跟随白姑娘左右。如此一来,难免引起旁人侧目,又见他的行为亲昵,更是招来议论纷纷,暗自揣测双方关系。 那些闲言碎语落入耳中,苻黎反而极为受用,尤其是在面对那些心怀爱慕的青年才俊时,他会格外留神他们的失落神情,败者的不甘无形增添了胜者的愉悦,他亦因此笑意更浓,眉眼弯弯如新月。 “我跟仙、咳,白姑娘住的很近,平时多有往来,自然亲近。” 他习惯拖长语调,一边摆出昂首挺胸的端正姿态,一边傲然环视在场男性,就差直接显出一根狐狸尾巴,嘚瑟地摇摆起来——毕竟他还是头年轻妖怪,尚未完全脱离俗世欲念,虚荣心作祟,总想不着痕迹炫耀卖弄自己的特殊地位。 然而此刻情况迥异,苻黎神色阴沉,一扫过往得意之情,不等旁人问询,扬手便将药篓丢进柜台,拔腿就走,不做分毫耽搁。 临去之前,他不忘继续仰头投以敌视目光,原先相隔太远,尚且辨不分明,如今却瞧得一清二楚,在云端之上时隐时现的清光中,竟是成群结队的大量飞鸟,俱作青尾赤羽的流彩模样,两翼光耀生辉,簇拥着中央那只朱雀,盛况喧天,烜赫无双。 这么快…… 他嘟囔一声,显然低估这群禽鸟速度,于是埋头施展缩地之术赶回镜山,正要踏进山道,忽觉身后劲风涌动,来势汹汹,袭向后脑。 变生肘腋之间,所幸苻黎及时纵身跃起,灵巧躲过风刃,他在空中迅速调整姿势,四爪朝下,轻盈落地,这才抬头怒视而去。 只见一枚翠羽悠然旋落,而后数只飞鸟盘旋落在高处斗拱,一瞬不瞬俯视于他,片刻之后,为首者方肃然道:“奉琽君殿下之命,在此严守山门,闲杂人等不可干扰。” ——正是先前那只曾来报信的青鸟。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