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怎么偏要找没举手的啊,是我们班太挂相了吗?” “没事没事,银老师别怕,随便说点什么敷衍过去就好。” 即便吸引了不可胜计的目光,站起身时,银霁也只朝说话的韩笑摇了摇头。 就当是无法忍受孤独的人病急乱投医吧。 “余警官好。” “同学你好。” “别来无恙啊”……这句寒暄就免了。 “我有一个问题。”时间和体温的储存量有限,银霁开门见山:“假如一个人珍爱自己的生命,但别人都不珍爱她的生命,最后她除了自杀别无他法,在这种情况下,她这个死人也应该扛下一切指责吗?” 现场的反应……可以称得上哗然。亲近的人则纷纷倒吸冷气,黎万树更是呛得咳嗽起来,叁四个紧张的巴掌伸出来为他顺气。 听到这一问,余成荣的神情中竟有一丝异样的满足。然而没等他开口,身旁一个年轻些的同事就抢着回答:“‘除了自杀别无他法’——你错了,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种情况。各位同学也请注意,这就是青少年最常走入的一个误区:你们从小生活在象牙塔里,对外面的世界缺乏认知,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觉得天要塌了,事实上,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不信你试试,再大的挫折,十年后回头一看,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多时候,跟老师、家长多聊聊,心结就解开了……” 银霁缺德,但人前讲礼貌,不好直说“我没问你,请闭嘴”。等陈词滥调一结束,源自韩笑的点名大法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既然都是视力好的人,她也尽量抬起下巴,方便让目标读懂她的眼神:“余警官,您觉得他说得对吗?” 不想失去暖手宝的孔秋几乎要扯掉银霁的裤子。她的口型在说:“你干嘛?!差不多得了!” 银霁仿佛刚学会汉语一般,冒犯地、毫无语境理解能力地揭穿大人的潜台词:“余警官,您也觉得自杀案的问题全都出在自杀者身上吗?” 刚刚讲话的同事很诧异,看着还有些恼怒,想要辩驳两句,余成荣挥手示意他坐下,拿过话筒,笑呵呵地亲自解答:“当然不是。” 看起来,这四个字还是有些分量的,台下的躁动得到了安抚,拽裤子的力道有所减缓。 “在我看来,”他接着说,“青少年自杀更像是一种黑天鹅事件,概率虽小,一旦发生,就有可能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因此处理起来要格外小心,把它们分别当成孤案来对待都不为过。” 银霁整张脸都像是糊上了一层雪花点。阿sir,鼻子都冻掉了,终于等来了一句真心话吗? “请大家理解。”余成荣朝她点点头,把和蔼的目光转向台下大多数人,“我们会做出刚才的发言,并不是在给人的痛苦排序,更没想过污名化自杀者。《阿房宫赋》都学过吧?‘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老实讲,人们是无法从孤案中习得什么经验教训的,这点我们全都心知肚明,可我还是要说,既然它已经发生了,生者就不应该再深究下去,因为沉浸在他人的悲剧中是最没有意义的。每次发生凶杀案,我们都会尽力调查犯人的身份背景、人生经历,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他们争取减刑,更多的是尝试总结出一些犯罪分子的群体特征,方便公众识别和回避——因为人性就是如此,比起同情受害者,更多注意力还是会放在如何避免相同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对不对?” 主持人甜美地接腔:“说得好!” “然而自杀并不能和普通犯罪相提并论。就像这位同学提到的一样,如果是受人逼迫,那么自杀本质上就是在借刀杀人,一旦过度关注借了谁的刀,人们就会陷入自证危机中;如果死者只是一时想不开,那么人们更容易关注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忽略了日常中自杀倾向的积累,更别提因为经历的不同,这根稻草对别人来说可能根本无关痛痒……因而,在干预工作中,自杀动机分析是最难做的,也是最不容易收获成效的。以我们现在的能力,也只能以普遍规律劝慰生者:请节哀、请保持前进的方向,不要为了一个永恒变化着的答案盘桓在原地;相信自己的主观能动性、相信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掌声响起。这位副局长还是一如既往地姿态谦卑,而银霁对他的好感度没有跌成负值的根本原因是:原来他也认为自杀是一种犯罪啊。 可他到底没能意识到,或者口头上不愿承认——需要劝慰的不仅是“生者”,还有相当数量的“生还者”存在。 发现远方的人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