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她心念到底是自己大意了,大抵是她当真对这人放下警惕,可又源着往日的熟络,这才忘记了君臣之别,就像……就像一个再熟悉不过、又非亲非故的人。 “怪我疏忽。”楚明玥弯眸笑着,转了转眸子,眼尾一眨,“陛下明明不爱喝米酒团子,怎得还和我二人计较。”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长生,奈何这个孩子并不活泼,未有配合,楚明玥心底哀叹一声,是时候教这孩子些挽弓爬树的手艺了。 “朕喜欢。”宣珩允执着更正,那双桃花眸灼灼凝望着楚明玥,甚至忘记用谦称,“我喜欢甜食,喜欢皇姐做的红糖糯米藕,喜欢皇姐亲手熬的麦芽糖、糖炒栗子、蜂巢里结着块的蜜。” 楚明玥原本伸出要去拿空碗的手,僵持在空中,她心弦一紧,怔怔回望近在三尺内的人,在苍鹿山行宫那夜的陌生感再次倾压而下。 “你?” “皇姐莫慌。”宣珩允的眸子里迸发出明亮的光,透着妖冶,“我不是他,我不是那个不爱吃糯米圆子桂花蜜的人,我不是他。” 楚明玥被兜头浇下一整个深秋的雾水,怔楞当场,迟迟回不过神来,她的大脑仿佛停滞了,任凭她挣扎,始终无力思考,只有双耳继续听着面前玄衣玉冠的人继续说着胡话。 “十岁那年的腊月,是我狭隘,皇姐那身辍着宝石、白羽的红色裙袄,很美。”宣珩允的眸子注视着她,眸光散烁,苍白的薄唇缓缓勾起一条弧线。 他看着她,又似在看着十岁那年的少女。 奉华十五年的除夕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生长于冷宫、无人问津的九皇子因为饥饿,避开守门太监的视线,从塞满雪的狗洞里爬了出去,他轻车熟路顺着人迹罕至的小路往膳房走。 雪下了两日一夜,无人洒扫的荒芜小道上,积雪没过他的膝骨。 零稀的宫灯洒下昏暗的光,男孩把所有破烂的单衣都穿在身上,一层又一层。 他走得跌跌撞撞,为躲避巡宫禁卫,他慌慌张张奔跑之中,脚下打滑一路滚进一处人工湖里,索性湖面结着厚厚的冰,他才无事。 原本是要去膳房的,这时,漆黑的夜幕突然一声声鸣响,接着,天空炸开绚烂的烟花,盛大又热闹。 他被布满天幕的烟火蛊惑着,一步步朝烟火盛开的方向走。 明明往来那么多宫婢、太监,竟无一人注意到他。 长廊的尽头,忽然一簇火红的烟火飞来,近了,才看清是一个披着红色风裘、身穿红衣的少女。 女孩比他足足高出快两头,双髻上簪着半开的红牡丹花。 他虽长于冷宫,却也知道,皇宫的暖花阁在冬日培育出的鲜花,何其珍贵,各宫娘娘们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得一两盆,何况是牡丹,那是皇后仪制御用之花。 面前正歪头俯看他的少女,身份尊贵。 “你是谁?”她的声音清泠似泉,可惜他此时正冷。 孤傲乖戾的十岁男孩仰望着繁花似锦般的少女,心底交织着艳羡、不屑、妒忌等超出那个年纪所能理解的情绪。 他唯有将这股复杂的情绪化成尖锐的刀子,用刻薄的语言去试图浇灭对面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 少女见他抿紧薄唇,冷得发抖,就道:“你不该穿秋日薄衫。” 男孩攥紧红肿的手指,冷冷道:“你以为我想穿吗。”接着,他用刻薄的语言说着违心的话,狠狠羞辱了少女那一身暖和又漂亮的裙袄。 随后,扭头朝着昏暗无光的方向跑去。跑得气喘吁吁之时,他懊恼的想,这些明亮绚烂的烟火,果然是他不配看的。 被他远远抛下的身后,镶嵌着宝石的羊角风灯下,少女的乳姆找回来,她知道了那个长得异常漂亮却苍白的男孩,原来是皇伯父的九皇子。 她忽然甩开乳姆追了出去,张了张嘴却发现她竟不知当今九皇子的名字,遂开口大喊:“宣九,你等等我。” 男孩停下,地上的积雪被朦胧的宫灯照着,变成幽蓝色,这种颜色反衬着他的脸愈发得白。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