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司淮呼一口气, 放下汤碗, “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说起来,下官和崔大监同宗同源,下官也不跟崔大监客气,有话就直言了。” 崔旺在对面坐着,两指拈勺搅动汤羹,“哎哟,可不敢,奴才一阶孤儿,当年带我的师傅随手赐名,可不敢辱没河涧崔氏门楣。” 崔司淮一碗汤羹下肚,觉得不解渴,又自个儿盛了满碗,他未再和崔旺推诿这些场面客套话。 “听闻崔大监九岁入宫,虽然大监正年轻,却是这宫里老人了,”崔司淮一边轻轻朝碗里吹气,一边道:“大监可知,先帝爷究竟为何待贵妃娘娘为己出。” 搅动汤碗的瓷勺一顿,崔旺面露难色。 崔司淮咽下一颗红枣,笑着开口:“莫非下官是问到了皇室密辛?崔大监不便说也无妨。” 崔旺垂下眼帘盯着面前汤羹出了会儿神,随之,他长叹一口气,朝门外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此事也并非不可言的秘密,当年确实从师傅那里听过一嘴。” 崔司淮一听来了兴致,放下汤碗,肩膀朝前探了探,“下官洗耳恭听。” “嗨。”崔旺眯起眼睛笑,“大人严重了。此事说来不过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 “哦?”崔司淮睁大眼瞳。 “当年,先帝爷还是皇太子时,谢家嫡女,也就是贵妃娘娘的母亲,自请退了与东宫太子婚约,请旨嫁于定远侯府。” “奴才也就从师傅嘴里听到这些罢了。” 前尘往事,故事里的三人已化作一捧黄沙。 一朝掀开岁月落下的厚厚尘土,再出现的世人口中,种种恩怨皆散落于时光的罅隙,唯剩一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真相。 落世人一声,原来如此。 小崔大人一手托腮,涣散眸光,脑补出一段缠绵悱恻、肝肠寸断的爱情故事。 谢家女伤心欲绝,请旨他嫁,薄情人空余恨,抱憾终身。 末了,崔大人“啧”一声,感慨世事无常,这种事竟也能子承父业。 解了心中困惑,崔司淮起身拱手拜别。 正好有小太监进来回禀,马车准备好了。崔旺也不再多留,一手展开送崔少卿出门,又端着拂尘站在一堆积雪旁,目送崔少卿走远。 一阵冷风拂过,料峭寒枝上积雪簌簌落下,天空愈发阴沉,看样子今日还要下雪。 宫婢手断镂花托盘过来,是陛下的早膳。 崔旺接过托盘,三声叩门后推门而入,于此同时,“哐当”一声响,吓得他脚下一个趔趄。 早膳被放在靠窗的乌木边花月牙桌上。崔旺暗自吸一口气,浓郁的瑞脑香气中隐约混杂着血腥。 崔旺小心翼翼询问:“陛下是就在小书房用膳,还是回偏殿?” 他的余光往那张书案瞥过,案角的三鹤莲花纹藻井短绒地毯上,赫然落着一把短刃匕首,刀刃上沾着血迹。 崔旺慌张跪地,哭喊一声,“陛下,您要爱惜圣体啊。” 宣珩允淡淡笑一声,温声道:“没事,吓到你了?”他的笑容温润似水,眸光平静无波,就如同往日在贵妃跟前的样子。 他只是突然记起,贵妃曾赞他清雅出尘、似青幕皎月。 贵妃是喜欢他这副模样的吧。 耳边风声呼啸。他清晰的意识就要被风吹散,脑海里张狂、咆哮的声音就要冲破束缚,撕毁他拼命维持着的这副儒雅模样。 他无计可施,只好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保持艰难维持出的模样。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