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割肉时,起初会疼。 血从肉里翻来。一点点,一丝丝,一簇簇。 后来会痒。 密密麻麻的痒。无休无止的痒。浑身的痒。 那时候刀子不像刀子。生了锈,褪了银,只剩薄薄一片的锋利。人握在手上,怕也不怕,心里腾出隐晦的快意。像是找到什么意义。 割入腕子。不算生也不算死。 只是掀开一层皮。 然后窥见骨,窥见肉,窥见人是个什么东西。 皮好了坏,坏了好,交替,没新意。 所以用牙咬。 咬出血,咬出印,晃晃荡荡撞着臂,看上面长出一层层青。 那天我初遇罗兰,在牢里。 我啃啃咬咬尝着我的肉。 我肆意凌迟我的皮。 少年苍白,身后跟着老三。我嘬着血朝他笑。 我说:“哟,你来了。” “你来看我死了吗。”我向他伸了伸手臂,“老三。你家大小姐。” “今天还修养吗。” 老三没说话。沉着头,跟在少年身后。 少年太瘦。比我还瘦。一把脆骨头。 “在修养。”却笑得春风拂面:?“但快死了。” “萧欠先生。”他半跪在我跟前,解开手巾,绕在我腕上。 “我是罗兰。” 红渗透了白。他侧头看着我,一双眼百转千回,而后柔柔开口:“你真的很漂亮。” 我盯着他,没有回答。 他也不恼,指骨按着我的手,在白巾上:“这是表姐的东西。” “萧欠先生。你想她了吗。” 后来我常想,有些人是不是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抓人软肋。笑吟吟,一派和气,却从不给我留一点余地。 哪怕其薄如蝉翼。 我吞了口血肉。呕出来,咽不下去,吐在身上,一泼酸水。 然后优柔躺落地。 头一次没有笑。看着天顶。 我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是什么,很烂的东西吗。” 很久,没答复,他默不作声,只是呼吸促了促。 “我喜欢罗缚,就是她的狗吗。” “随便来个人,打着她名号,就能呼之即来唤之即去吗。” 我可真不喜欢……这些个人啊。 堂而皇之站着,在她身旁,用着她名号,替着她宣告。 好像谁都比我有资格和她在一起。 那我呢。 我算个什么呢。 “叫罗缚来见我。” “或者永远别见我。” “她自己选。” 我斜着眼笑罗兰。他站正,也朝我笑。 我将指头摩挲在地上,就着血打圈。 一圈。一圈。连着身上刺刺麻麻的疼。 腥气,酸臭,铁锈,潮水。 腐烂。 人烂的时候,起初不会觉得自己烂了。只觉得疼。 疼着,忍过去,忍得以为好了,都好了,哪哪都好了。 直到有一天。 就那么,几乎可以算作晴朗清明的那天。 人看着山。看着一片青青又绿绿。 忽然就明白。 烂了。 早烂透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