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上身撑在椅子上,望着她。 她整个人薄弱,病态,在阴沉的暗间里;昏蜡烛,纸皮书,满室陈年气,墙底下都是青苔,墙面干裂发黄。没有妆容的脸,少了咄咄逼人的红;毫无修饰,却又太惊心。 那种道不清的东西挣脱皮相而来,人只敢仰望。 我的血在沸腾,心潮澎湃;将鼻尖对上她,凑得很近。 我从没有离她这么近。 近得触手可及。 狭长的眼,眼下棕紫,从肉里透出来。大概是很疲倦的,裹着一张绸缎薄被,身上是流动的暗香。 我低下去咬了她。 舌头湿濡,滚烫的,从喉腔烧起。她没有动作,任由我啃咬她的唇舌——冰冷,像尸体,骨血常年捂不热,活气碾杀在绿苔里。 我扯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将整个人埋在她身上。 我蜷缩在她的怀里。 她的骨头膈着肉,一把架子将人撑起。我就这样靠着她,跪在地上,抱了她很久。 然后我逃了出去。 我扯了她的笔记,裹在我的大衣里。我一路跑,那些隐秘而驳杂的东西涌着我,我已经什么也想不明白。窃喜的,颓惶的,腐烂的皮,霉朽的骨。人是实的,活络的,热气腾腾的——但又忽然之间,匮乏,无措,空洞洞,凉飕飕…… 我好像活了,又好像死了。 我一路跑,直到将气磨尽,我大口喘着气,跪在地上,弯着腰撑在泥上干呕。 喉咙干涩得发痒,腹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呕不出来,只有喉腔的红肉抽搐筋挛。我的手指掐入泥里,泥土松软,嵌入指缝,却又将我的手指割破。我的手上全是血,指骨上的皮被磨坏,我将自己翻转过来躺在地上,只是那瞬间,心疼得厉害。 疼得人忍不住。 我放声大哭。 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撕心裂肺的,嗓子都要哑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我的手在脸上乱抹,将身体缩在一起,被人啃咬过的地方带着晦涩的疼。我头一次觉得自己肮脏。 我被她用刀割开,将那些臭的烂的所有挖出来。她将它们一一理顺,一一记下,记得那么清楚——可是不该这样。 她要看着我的脸。要打颤。要意味不明。要深。要浓。要将我吞掉。要像蛇。要占为己有。 她要杀了所有窥欲我的人,她要咬我,要将我身上每一处都咬出血,咬出洞。血淋淋的,混着肉的膻腥味,要疯,要狂,要纠缠不清,要不死不休。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 可是她在做什么?她在剖析我。她每一句话都是我,她的每一句话都记着我和别人。是她把我弄上顶楼的。她在看着我。看着我和别人做爱。看着我和别人厮混。 她没有阻止我。 她没有阻止我! 我说要离婚时她也没有阻止我。 她没有反驳我。 她不让我被外界知道。 她没有和我站在一起。 她把我藏在顶楼,随便来个人都可以羞辱我。 她不爱我。 她又在糊弄我。 我呢?我干了什么? 我咬了她。 我偷了她的本子。 我原谅她。 我为什么要原谅她? 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错! 我好讨厌她。 我好恨她。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