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以北门为中心,一二里方圆地面,尸积如山,血流没足,断壁残垣间,火光兀自不灭,真似无间地狱一般。 李俊本人亦在其中,他面颊、左臂,各中一刀,疲惫之余,不顾腌臜,背倚着墙,坐在两具叠在一处的金兵尸体上,双手微微颤抖,满心都是后怕之意。 按理说来,这一仗事起突然,蓟州军准备必然不足,兵马战力,又不及金兵骁勇,既已吃他杀入城门,如何竟能鏖战一夜,终于杀退了金兵? 这里却见出了李俊的本事:知世事、见人心、敢担当! 此人虽不曾读过多少兵书,却深知战阵之上,士气为先。 士气一旦溃了,便是精锐,也成烂泥,士气若是高昂,虽是小卒,敢敌大将。 因此他当夜用兵,先把城中兵马分作数十队,一队一两千人左右,各自驻扎不同处,使其彼此难通消息,然后亲自调派,陆陆续续将之投入战场。 这般添油,按理是兵家大忌。 但李俊深知自家兵马短处:若是一拥而上,说不定一阵便被金兵杀崩。 干脆用这添油战术,每一队杀上前,他都满脸欢欣,口口声声道是“金狗只余一口气了,你等这支兵马压上,必获全胜。” 那一队队人马岂知主将奸诈?都信心满满杀上,待吃金兵杀崩了欲要退时,后面自有段三娘带着刀斧手,死死把住后路,凡欲跑的,杀得人头滚滚。 那些兵马此时所剩人数有限,反抗不得,也只得大哭向前,同金人拼命。 李俊就这般仗着心狠、手硬,巧妙调拨,硬生生把普通兵士用出了死士效果,这才让完颜斜也在先夺城门的大优局面下,最终无功而返。 但纵使如此,先后数十队人马填进去,谁也知道有异,岂不怀疑? 然而李俊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到了这时,干脆亲自带兵填了进去,金兵苦战一夜,也是强弩之末,见城门都遭尸体塞绝,只得退兵。 过了不久,张顺急急寻来,见李俊无恙,方才安心,连忙扶起李俊来,令医士看治,又令人计点伤亡,直到中午,才出结果。 城中寻得金兵尸骸三千余具,蓟州兵这边,战死一万五六千人,伤者亦有近万。 至于被金兵追杀死在城外的,更是不知多少。 将领方面,低级军将折了二三百,便连李俊、张清、邹渊、乐和、顾大嫂,也是各个带伤。 算上先前伤了的孙新、张顺、董平,如今城中还完好的将领,竟是只剩段三娘一个。 尤其令众人神伤者,却是折了“独角龙”邹润。 邹润奉命镇守北城,那些要救亲人的檀州军,又不是董平,岂敢擅闯? 于是找了几个会说话的队将,先备酒肉来寻邹润。 随李俊来得这批元老,素来在军中受惯奉承,邹润又是江湖好汉的粗鲁习性,有酒有肉便称兄弟,哪里想到这些人存心弄他? 一时喝得大醉,抬去旁边屋里睡了,檀州军自开了城门杀出。 及金兵杀来时,杀伐嘶喊之声惊醒邹润,出门一望,金兵浩荡杀入城中,顿时惊得六神无主,酒气都化冷汗出了,一迭声怪叫道:“哥哥叫我守把北城,如今贪杯失利,哪有颜面生见哥哥?死了罢,死了罢!” 抄起板斧撞将出来,连砍七八名金兵。 领兵的小元帅薛里花豹见他凶猛,策马提戟来战,邹润步下只使一柄短斧,岂是对手? 勉强斗了几合,发起蛮性,飞身一头撞在马上! 看官们须知,邹润这个好汉,若论武艺,不算奢遮,但一身力气,非同小可! 此人如何得了“独角龙”绰号? 不惟是脑后天生一个肉瘤,更是当年同人相争时,一时兴起,一头撞在松树上,生生撞折了一棵大树,因此众人钦服。 此刻邹润懊悔失了城门,误了兄弟们事业,奋起一头撞来,不留半点气力,只听咔嚓一声,把那匹好马的骨头都撞塌了半边。 马悲嘶而倒,薛里花豹也没料到邹润这一记怪招,惊呼一声,撞下马来。 邹润也自头晕眼花,兀自要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