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姝走下台阶,负手往后堂暖阁走去,裴朔见无人拿他手里的茶糕,只好双手捧着跟上。 她走得很慢,他跟着跟着,不自觉只落后她小半步,乍一看好似朋友之间并肩而行。 “朕发现,他们都很意外霍凌此番战功,你倒是一点都不惊讶。” 她慢悠悠地开口。 裴朔道:“臣的确不意外,臣当初在东市与他闲谈几句,隐隐能看出他异于常人的见解,但纸上谈兵终究过于幼稚,臣不确定他此番能否一鸣惊人,但却很清楚,陛下识人甚明,这是对他最好的历练。” “历练?他可跟着赵德元。” “霍将军并非是跟随赵大将军,是跟着君后的父亲。” “有何区别?” “陛下心里清楚,君后是君后,赵家是赵家。” 她怔了怔。 裴朔实在是看得太透彻了,透彻到连她都觉得吃惊。 “所以,朕想更好地掌控他,是不是该告诉他,三郎还活着,并且希望他为朕所用?” 裴朔摇头。 裴朔直接问:“陛下是在试探臣,还是想知道君后的意思?” “你问过他么?” “臣去问过,殿下的答案,和陛下心里的答案一样。” ——不告诉霍凌。 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刻骨铭心,也够令人成长,与其用赵玉珩来让霍凌效忠自己,还不如彻底把霍凌从赵玉珩那里夺过来。 这样很残忍。 霍元瑶会活生生哭晕在他的灵前,霍凌也未尝不会。 姜青姝每每看到案前的那枝梅花,总能想起少年腼腆拘谨的脸,带着怎样的急切,才会决定奔赴沙场,希望在梅花还在时归来,不再眼睁睁看着她被欺负,而是可以亲自保护她和三郎。 可仇恨,才能真正淬成一柄会杀人的刀,赵玉珩用很多年锻造出了这把刀,最后开了刃,才递到她的手里。 她必须要握住。 — 紫宸殿的东暖阁里,灼钰正在埋头喝药。 是别人喂他。 汤匙每递到唇边一次,他便张嘴乖乖喝一口。 阁内热意缭绕,暖气扑着纱帘,在华美的殿中轻轻晃荡。 温热汤药下肚,驱散稍许寒意。 然而灼钰一直想着女帝。 她怎么还在忙。 一连好多天,他虽然被留在这里,但是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忙碌,好像他不存在一样,他心里空落落的,有点惊慌无措。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她好像……还是不太在意他。 她怎么还不回来。 是又忘了他吗?还是在忙?还是在跟别人一起?又过了这么久,一个时辰后会回来吗?两个时辰呢?明天会不会送他回去?他今晚可以和她多呆一会吗? 少年垂着眼睫,搁在膝上的双手狠狠攥紧,轻微颤抖,就在此时,模糊地位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带着一阵阵脚步声,徐徐透过纱帘传了过来。 是她。 还有另一个声音。 灼钰一僵,紧攥的手猝然松开。 状似呆滞的少年一动不动,只是笨拙地张嘴喝药,透过屏风与纱帘的缝隙,正与臣下说笑闲谈的女帝脚下生风,心情显然不错,嗓音带着笑意,“朕都没让监门卫搜你了,下回再这么捎东西,朕可不会再收了。” 男人的嗓音好听疏朗,带着一股子打趣的慵懒之意,“这回是臣鲁莽了,陛下要是喜欢吃,臣下回就用陛下赐臣蔬果的那个盒来装,包管陛下有食欲。” “裴卿提起那个蔬果,朕倒是想问问,裴卿喜欢吃吗?” “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那当然是……”男人嗓音拉得悠长,叹了一声,“……不好吃了,但臣还是含泪吃完了,每吃一口,都在心里感激皇恩浩荡。” 少女笑了起来,似怒非怒地瞥他一眼,“大胆。” 话虽如此,却一点也没恼。 裴朔四处看了一下,“陛下,臣把东西放在何处?” “放这儿吧。” “好嘞。” 男人捧了一路的茶糕,终于舒了口气,拆开放在一边的白玉小盘上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