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权势至此,已令人心惊胆寒。 满朝上下都重新开始思考日后如何为官站队,甚至有不少曾经依附于谢党的官员在思索效仿裴朔,还是去登张府拜访巴结,但实际上,位居话题中心的张瑾,却并未有其他人所想象的春风得意。 张瑾静静立在紫宸殿侧门外,看着推门走出来的弟弟,眸色暗了一寸。 张瑜望着一身官服、气质肃然的兄长,说:“七娘她……还没睡醒。” “她还好么。” “她太累了,又很伤心,阿兄别打扰她。” 张瑾沉默,又直接问:“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 张瑜是真的不知道。 他望着这四周的飞檐斗拱、朱漆玉柱,如此庄重威严的皇城,宛若盘踞的巨兽在高处俯视众生,任何一处皆象征着万人之上的权力地位,天下无人敢堂而皇之地站在这里,只能俯首叩拜。 而七娘,就是他们要拜的人。 张瑜不喜欢跟权力有关的一切,小的时候他在掖廷见过,丑陋、不堪、令人恶心,那些人趋炎附势、捧高踩低,可以露出最丑恶的嘴脸。 他最讨厌的地方就是皇宫,偏偏他在这世上唯一亲近信任的两个人,都已经站在了这里。 站在了最高贵的位置上。 他真的不知道。 张瑜紧紧抿住唇,睫羽颤了颤,喃喃说:“我现在……只是想再陪七娘一会,或许我陪着她,她也不会多开心些……” 张瑾说:“她看到你,会高兴些。” “真的吗?” 张瑜睁大眼睛望着他,张瑾已是最了解弟弟的人,却也从未见过阿奚露出这样茫然可怜的神情,好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 他沉默着上前,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亲自帮他理了理有些散发的鬓发。 “嗯。” 少年微微偏头,落睫注视着冰冷的地砖。 “阿兄和七娘认识很久了,对彼此很熟悉吗?” “……没有。” 他们并不亲近。 即使张瑾日日辅佐朝政在侧,与她相处起来也根本不算和睦,她以前怕他,如今胆子大了,便又爱故意呛他,还与他倔着作对。 他和小皇帝朝夕相对,却远远比不过她和阿奚多日才见一面。 偏生饱受噩梦折磨、至今不敢直视内心之人,还在安慰得到了最大偏爱的弟弟,张瑾的侧颜被穿透窗棂的天光镀上一层冷色,漆黑的双目看似平静无波,却又像隐忍着什么。 他平静叮嘱道:“阿奚,在这里就别叫七娘了,须改口叫陛下,行事不可逾距,以免落人口实。” “嗯。” “若陛下醒来,你见她也要行礼,不可莽撞。” “嗯。” “宫中不可舞刀弄枪,也不许随意用轻功跳上屋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与别人起冲突。” “我知道了,我不会给阿兄添麻烦。” 张瑜轻声答应着,神色愈发黯然,安静得简直不像往日那个酷爱上房揭瓦的少年。张瑾其实想让阿奚先回府中,他本就是个活泼张扬的性子,皇宫这种地方不适合他。 但他舍不得走,也罢。 张瑾还有诸多事情要处理,便转身离去,临走时嘱托梁毫与薛兆二人照看着阿奚,别让他捅出什么篓子来。 姜青姝是申时醒来的。 她刚醒来,便下意识唤值守的宫人端杯水来,只是刚咳了一声,一只手便唰地掀开帘子,少年急急忙忙地端一杯水凑了过来。 “七……陛下,喝水。” 姜青姝望定他,“你叫我什么?” 少年望着她不吭声,睫毛往下落了落,只抿唇道:“水。” 她微微垂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望着杯中的水有些出神,她头一次听阿奚叫她陛下,实在是浑身别扭得很。 其实阿奚不必这么生疏拘谨,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但他在南苑时还不曾改口,现在突然开始改口,更像是有谁提醒了他,让他注意身份。 她便没有再提称呼的事,只是抬手,又像以前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张瑜僵了僵,垂着头,乖乖地任她摸着脑袋。 “阿奚,谢谢你。” “嗯。” 她望着他,语气认真地说:“朕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我知道。” “虽然朕是皇帝,但也是你的七娘,所以不要哭丧着脸啦。”她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少年沮丧的脸被她扯得有些滑稽,被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一个呀。” 少女眉眼弯弯。 可惜,这少年实在是笑不出来,眼角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