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方才的院落相比,显得富丽堂皇。妇人进到屋内,轻轻唤了声:“娘……方姨娘, 我回来了。” 那被称作方姨娘的女子转过头来,有些虚弱的问:“没人瞧见吧?” 妇人嗯了一声, 半晌, 又忍不住劝道:“但是,姨娘。我们隔三差五的送东西, 便是换着人去, 总有被发现的一日,到那日你又当如何?” 方姨娘漠然道:“能如何?大不了一死。若非还惦记着他们父子, 我早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 何至于委身异族,受尽羞辱?” 妇人低声道:“新来的老爷, 对你还不错……” 方姨娘听得此话, 登时觉得血气上涌,脑袋被怒火冲击的嗡嗡作响, 奋力一掌拍在桌上,好半日忍住了气, 咬牙切齿的斥了声:“闭嘴!” 妇人一个激灵,低眉顺眼的退出了屋外,待屋中再没了旁人,方姨娘的眼泪才颗颗落下。她自幼饱读诗书,十二三岁便贤名远播,求亲之人络绎不绝,直到被选为鄂州王太子妃。被册封当日有多欢喜,沦为俘虏时便有多悲愤。她不是迂腐之人,也曾大逆不道的肖想过母仪天下、俯瞰众生的快意。然和赵家结盟,与侍奉一个杀的她方家血流成河的屠夫,岂可同日而语?她做梦都想保赵俊峰一命,期盼着他卧薪尝胆,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到那日,她可从容赴死,只要赵俊峰能抢回他们年幼的孩子,告诉他——你不姓莫葫芦,你姓赵,你是宋宗室后裔,你是我堂堂汉家男儿! 方氏把眼泪逼回,慢慢的调节着呼吸。驻守鄂州郡的莫葫芦源赫,嗜杀成性且好色无度,最爱汉家女子的温婉细腻。而汉女因礼教束缚,多怯弱胆小,面对高大粗鄙的源赫,鲜少有不惧怕的。然不管是蛮夷还是华夏,谁不爱个笑模样?方氏暗自告诫自己,她还有丈夫要照应,还有儿子要教导,她不能失宠,一旦丧失话语权,她将一无所有。 男人的脚步由远及近,方氏咬紧牙关,不能掉泪、不能哭!在男人掀开帘子的瞬间,最后一颗眼泪消失在衣袖间,只余下笑声如铃、笑靥如花。 赵俊峰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到了屋内。先前空荡荡的院子已充满了人声。从各处做活回来的人三三两两的进屋。简陋的院子没有井,须得往别处排队打水。赵俊峰实在累的不想动弹,任凭嗓子干的冒烟,也提不起去打水的力气。迷迷瞪瞪的睡去,梦里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是早年的颠沛流离,还是被俘后的苟延残喘。背石砖的活太累了,累的他在梦里都懒的分辨,只想睡死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赵俊峰被人死命推醒,忍着暴怒的冲动,嘶哑着嗓子问:“谁?什么时辰了?” “是我,”那人把声音压的极低的道,“蒋孝勇。” 赵俊峰闻言又闭上了眼,懒的再说话。 前鄂州王家的丞相蒋孝勇丝毫不顾前太子的疲倦,再次将人推醒,而后把手中的竹筒递了过去:“殿下,喝点水,里面有盐。” 赵俊峰听到水字,干裂的嗓子立刻要冒烟。接过竹筒,咕咚咕咚灌了半筒,才喘着粗气道:“哪来的盐?” 蒋孝勇悄悄道:“藏在被子里的,两个纸包,一个是盐,我方才借着夜色溶在水里,然后倒在架子上的手巾上。喝水时拿手巾泡泡就有咸味了。另一个是块肉,炖熟的,趁着夜里没人,殿下快吃了吧。” 赵俊峰掀开被子,果然摸到了个软软的纸包。拆开了,撕了一半递给蒋孝勇,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吃毕,喉咙紧了紧,有些哽咽的道:“她又送东西来做什么?叫人发现了,连她也要吃挂落。” 蒋孝勇默默的把剩下的半块肉递给赵俊峰:“娘娘的心与我们皆是一般,只盼殿下熬过眼下,再谋将来。” 赵俊峰苦笑道:“哪里还有什么将来?” 蒋孝勇道:“当日大王起家时,又比如今好多少?常言道虎父无犬子,我们这些旧臣,都等着殿下呐!” 赵俊峰想起蒋孝勇已是花甲之年,却是艰难的在一众奴隶中串联,竭力保他安危,心中越发酸楚。昔年再是困苦,却是跟随父亲劫富济贫,眼见着队伍壮大,充满了希望。哪似如今,脸上如同牲口般打着莫葫芦家的标记,双脚扣着无法挣脱的镣铐,纵然有一身武艺,又有何用?无处可躲,无处可逃,除了麻木的当着牲口,再也没有了别的路。 蒋孝勇暗暗叹了口气。绍布攻下江城,截住逃亡的赵俊峰后,逼他们交出船只,直奔潭州。而他们则统统被暂时关押在地牢里。哪知绍布战死潭州,鄂州郡由姜戎贵族源赫接手,当日地牢里的达官贵人也好,平民百姓也罢,有用的统统打上烙印,沦为奴隶;没用的自然不能养着浪费粮食,集中杀掉。女人则是被瓜分殆尽,唯一欣慰的便是姜戎旧俗——抢来女人是自己的,抢来的儿子亦是自己的。因此赵俊峰的太子妃变成了源赫的侍妾,嫡长子变成了源赫的养子。太子妃方氏勉力周旋,用尽浑身解数偷偷教儿子认汉字、给丈夫送吃食。她屈辱的侍奉着仇敌,与后院大大小小的女人争宠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