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这是哪片街道,心说回头得买份地图好好看看。 火柴厂正对着大街,以前雁游来过几次,门卫认识他,问也没问就放他进去了。东张西望地找了一阵,最后他在一间门窗全开的大厂房里头找到了雁家奶奶。 奶奶叫罗淑芬,很旧式的一个名字。中年时守了寡,不过三个儿子都已成家,没有负担,日子还算过得去。因大儿子比较孝顺,就商定以后由老大养活,百年后仨儿子合力为她送终。 谁也没想到,长子夫妇某天傍晚外出散步时,丈夫为了救个掉进护城河的孩子下水,却被水草缠住。妻子见丈夫有难,忘了自己不会水连忙跳下去帮忙,结果谁也没能活命。 出事之后,这对英年早逝的夫妇并未被认定为见义勇为的烈士,单位上象征性给了点补偿,又收回了当初分配的房子。老二老三翻了脸不肯养活母亲,更不愿照看雁游,罗淑芬只好带着孙子搬回当年的棚户,靠做零工勉强度日。 以前她都是把火柴盒拿到家里糊,顺便可以做做家务。现在家没了,只好到厂子里做。 她从上午坐下来就没挪过窝,一口气糊到中午,数了数能挣四毛钱,刚准备歇口气儿继续忙,忽然有人推了推她:“罗奶奶,你孙子找你来了。” “阿雁?”罗奶奶知道最近孙子又忙搬砖又忙修房,恨不得将一个身子劈成两半使,连睡觉都嫌浪费时间,怎么有空来找自己?他既过来,说不准是又出了什么事! 罗奶奶趄趔着旧社会传下来的一双小脚,碎步走到孙子面前,焦急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事?” 看着头发雪白,脸上堆满皱纹,沧桑衰老的罗奶奶,雁游突然心里一酸。虽然早知道雁家日子艰难,虽然之前就决定要好好替原主孝敬她,但直到亲眼看见的这一刻,他才体会到自己确确实实成为了年仅十六岁的雁游,唯与六十二岁的奶奶相依为命。 当年他也是家中贫寒,父母早逝,全靠寡嫂抚养成人。但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寡嫂又撒手人寰,从此再无亲人。 一时间,往事与现实紧紧纠缠一处,寡嫂憔悴的面孔与罗奶奶沧桑的面容交错交融,让雁游鼻子发酸。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说道:“奶奶,我找到工作了。” “不行,你还要念大学。”别看罗奶奶不识字,但对念书却有种打从骨子里的执着,“你别管人家说什么,到了八月底,马上到学校去报到。听说大学里也有奖学金的,家里无能帮不了你,你就好好念书,咬牙捱几年苦。等念完了书,也就熬出头了。” 雁游没想到奶奶会这么说,这下不单鼻子发酸,连眼眶也在发热:“奶奶,我不能只顾自己。我——” 罗奶奶摇了摇头:“我不用你操心。我跟火柴厂的人说了,以后我每个月给他们交十块钱,他们就让我住厂里的宿舍,还包水电。” “奶奶!”雁游道,“您一个月才挣二十多块,交了房租怎么吃饭?我都打听好了,一开工就有宿舍住。到时攒下工资,修好了房子我再去念书也不迟。” “怎么能耽误……” “把你丢在外头,我念不下书。” 听到这话,罗奶奶嘴唇哆嗦几下,这才发现孙子秀气稚嫩的面庞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分成年人才有的沉稳。她不禁老泪纵横:“阿雁,你长大了……” 这一阵子,除了常叔之外,也有其他好心人给雁游介绍过工作,但都被雁游一口回绝。他说,我就算饿死也要死在学校里。罗奶奶不忍心耽误了孙子的前程,加上也觉得读书是好事,便决定自己咬牙忍耐困境,彻底打消了让雁游去工作的念头。 现在见他态度坚决,罗奶奶还以为孙子终于体会到了自己的不容易。哪儿知道真正的孙子已经不幸走了,现在的雁游,外表稚嫩,内里却是成年人的灵魂,自然要务实得多。 擦了把眼泪,罗奶奶问道:“是去哪儿上班?” “炼铁厂。”雁游搀住奶奶的胳膊:“我们先去食堂吃午饭,边吃边说。” 罗奶奶犹豫道:“太贵了吧?我带了昨晚煮的稀饭,还有咸菜疙瘩。要不……” “咱们苦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