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换言之,若没有葛太后,便万万不会有皇帝的今日。 自太后欠安以来,皇帝几乎将大凉境内所有的高僧大德都请入了宫中,由此看来,高程熹无疑是个知恩图报的孝子。 只可惜,皇帝的孝心并没有使滿天神佛动容,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黄昏时分慈宁宫传出来消息,说已停了药食。合宫震动,仿佛五雷轰顶,宫人们惶惶不宁,一个个几乎难以接受。 老祖宗在凉人心中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女人,既然是传奇,便该寿与天齐。众人不敢置信,太后的身子骨向来硬朗,前不久才送了宁国公主出嫁,这才多久,怎么会说不好就不好了呢? 然而世事无常这个道理总是能出其不意地给人迎头一击。皇帝守在病榻前,合着眸子揉摁眉心,良久的沉默后睁开眼,吩咐苏长贵将一众皇亲们请来。 皇室的惯例如此,老辈的要走了,嫡亲的子子孙孙都要来送最后一程。说来也可悲,高程熹膝下子嗣零丁,两个女儿一个甍逝一个和亲,小儿子尚在咿呀学语,元成皇子生性顽劣,将来也难成气候。他沉沉地叹口气,大凉的江山不稳了,将来高家的命数如何,恐怕只能全听天意了。 忽然病榻上传来个声音,竟然出奇地中气十足,喊了声“秦嬷嬷”。 边儿上的宫人原在抹眼泪,听了这声音霎时一愣,然而也只是片刻,琢磨了会子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么? 秦嬷嬷老泪纵横,闻言连忙应声是,吸了吸鼻子去扶太后起身,哽咽道,“老祖宗,奴婢在这儿,您有什么话只管吩咐吧。要什么,想见什么人,都跟奴婢说……” 皇帝往胸腔里吸了口气,矮身在床沿上坐下来,声音低闷,朝葛太后道:“老祖宗,儿子已经派人去请皇亲了。您别着急,人都在宫里候着。苏长贵腿脚麻利,您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 孰料葛太后却皱着眉摆手,不耐道:“都走都走,哀家谁与不想见,秦嬷嬷陪着哀家就行了。”边说边挣扎着下榻穿鞋,口里还念念有词,“我的笛子呢,秦嬷嬷,去找找我的笛子……” 人到了这时候,说什么都不能忤逆,否则胸口里怄了气,就是去了也魂魄不宁。皇帝无可奈何,只得站起身退了出去。 慈宁宫的宫门合上了,两扇雕花的菱门朱色已沉,扣在一起,发出阵沉闷的声响,隔绝开隆冬的最后一丝日光。 太后口中的笛子,旁的人不知道,秦嬷嬷却能心领神会。她拿巾栉抹了把泪,从月牙柜里取出了一只通碧的短笛呈给太后,道,“老祖宗,您的笛子。” 太后眸光微闪,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将笛子接过来攥紧,复又起身,由秦嬷嬷扶着坐到了梳妆镜前。 天色已暮,寝殿里的灯台只点了一盏,火光摇曳,一片昏暗之中照亮镜中的脸。依稀的,模糊而不真切。太后的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抬手覆上面颊,沉声道,“知棠,我老了,是不是不美了?” 秦嬷嬷泪光闪烁,笑道:“怎么会呢?娘娘这样年轻,一点儿也不老。您别忘了,自己可是咱们江南的第一美人,明艳无双。” “是么?”太后眼底升起一抹笑意,又道,“替我梳头吧,你多少年没替我梳过头了……咱们相依为命了一辈子,临到头了,你替我梳个最好看的发髻。” 秦嬷嬷应声是,拾起桌上的象牙篦子替太后挽发。太后的目光很平静,坐着一动也不动,又道,“我儿大业将成,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声线低沉:“知棠,我不能见我儿最后一面,有些话,只有劳烦你替我传了。” “娘娘您放心,”秦嬷嬷饮声吞泣,“您今日说的每句话,奴婢都会一字不落地告诉殿下。” 太后嗯了一声,一字一句道:“其一,藩王拥兵自重已成大患,告诉落英,此番一定要借周国兵力重创四藩,否则他根基不稳,即使称了帝也是岌岌可危。其二,我儿一切都好,唯恐女儿情长让他吃大亏。”她合着眼叹口气,忽然又摆手道,“算了,其二你不说也罢,阿九那丫头已经送去大周和亲,想来也没什么能扰他了。” 秦嬷嬷重重颔首,“娘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不知怎么,忽然出奇地冷。 太后一阵战栗,手微动,将短笛凑到唇边吹了起来。由于吹笛之人气息不稳,笛声也显得断断续续,悦耳悠扬是谈不上的,却缠夹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思。 窗外明光黯尽,斜阳的余晖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