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脚往前走,却觉得双腿仿佛有千钧重。 ** 襄荷刚走出槐树林,便看到门口排排坐的一堆活宝。 兰郎中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皱着眉,伸着脖子好似一块翘首待人的望夫石。刘寄奴在他旁边,尽管也穿着麻衣坐在门槛上,背却始终挺地笔直。至于那一猫一狗,则是馒头绕着门槛爬过来爬过去,一边蹲着的包子时不时趁着它扭身的时候,迅捷无比地伸出爪子挠它屁股一爪子,待馒头“嗷呜”一声要跟它算账时,便又迅速收回爪子,做出一副目不斜视问心无愧状。 襄荷的身影一出现在槐树林,这一门槛的人猫狗便立刻都扑/迎了上去。 兰郎中跑在最前头,一把抱住襄荷的身子就委屈抹泪状:“襄荷你咋才回来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么……你再晚点回来我就去找你啦……” 晚了一步的刘寄奴原本脸上还带着担忧,一见兰郎中这样子便有些忍俊不禁。 襄荷只好拍大狗似的拍拍兰郎中的头,举手保证下次一定乖乖准时回家,才哄好了自家老爹。一行人进了小院,刘寄奴进了厨房将一直热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身后跟着两只眼巴巴等食的小尾巴。 今日襄荷不在家,刘寄奴与兰郎中便想着做些好吃的,等襄荷从经义坪回来便可以给她个惊喜。于是一大一小跑到镇上割肉挑鱼买豆腐,两个厨艺都不怎样的男人凑一起忙活半天,好不容易捯饬出了五个菜:红烧排骨跳水鱼,麻婆豆腐炒青菜,再加一个油炸花生米,锅里在煮上香香白白的大米饭,齐活。 可好不容易做好了菜,两人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日头偏西,才等到襄荷的身影。而为了等襄荷,两人硬是一口饭菜都没动,连带着闻到香味儿来蹭食的包子和馒头都还饿着。兰郎中两人原本心里焦急没觉着饿,此时见襄荷回来,心情一放松,肚子便立刻造了反。 刘寄奴刚将饭菜端上桌,兰郎中就抄起筷子端起碗,先夹了块儿汁多色稠的排骨,裹着一大口米饭咽了下去。 一边咽一边含糊不清地问襄荷为啥会耽搁这么久。 襄荷正帮着刘寄奴去厨房端菜,听到兰郎中问便伸出头答道:“爹,我去参加书院的入学考核了。” “噗——” “喵!”包子抖落被喷溅一身的米粒和碎肉,愤怒地朝兰郎中挥了挥爪子。 “……啥?!”兰郎中嘴角还沾着几粒米饭,傻眼地看着襄荷。 ** “——什么?!” 与此同时,宁家的茅草屋里传出孙氏惊怒交加的声音。孙氏手指颤抖着指着宁霜,温婉的脸扭曲一片,话里都带着颤抖:“……你说,你没考试,倒让襄荷那丫头考了?!” 经过一天的折腾,宁霜早已疲倦不已,听到孙氏这话便草草点头,口中劝着:“娘,今年错过没关系,只要襄荷通过考核,我便可以明年再试。”但他没料到,这话换来了孙氏更激烈的反应。 她怒不可遏,浑身颤抖,脸色青白交加,看上去倒比宁霜更像个病人:“明年?明年你就十五岁了!十五岁进书院,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考秀才?多耽搁一年家里又要多多少负担?”她瘦小的肩膀剧烈抖动着,背脊弯地像一只虾子,仿佛有什么重物死死地压在她的背上,声音忽又压地低低地,像是有什么压迫着喉咙:“你、你可知道……你姐姐还在给人做丫鬟!” 说到这一句,她话里带了些哭音,可宁霜却没从她眼眶里看到一滴泪水,只看到一双满是倔强和执念的漆黑瞳仁。 她身后是破旧的桌椅和被油灯熏黑的墙壁,这些东西即便孙氏每日打扫,也仍旧显得脏兮兮的。孙氏站在这幅穷酸的背景之中,却还想竭力维持着自己秀才娘子的尊严,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干净整洁地一丝不乱,连背脊都竭力挺直。但是,宁霜没有忽略她鬓角几缕斑白的发,眼角处深深的皱纹,以及那日渐粗糙的双手。 她不过才三十出头。 他的心猛地刺痛,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娘……我一定会考上的,明年,明年一定会!”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好读书?他一直好好读书,通宵达旦,挑灯夜读,不敢有一丝懈怠,可天资所限,从九岁时便开始考试到如今,也才不过过了个童生试,而自十一岁开始考鹤望书院,更是从未成功过;不读书了,减轻家里负担?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敢这样说,孙氏会直接掐死他。 因此他只能这样无力地、一遍遍说出承诺,即便自己心里也没底气,也要装作有底气。 孙氏却挺直了身子,冷笑一声:“明年,你以为你明年还有机会?” 随即她的脸色又暗淡起来:“我的霜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居然相信兰家那小丫头能考入书院?不过是跟着她那郎中爹认了几个字,就以为能比得上寒窗苦读数年的学子?若书院那么好入,你会三年都考不上?!”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