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有一半的人家都姓林。好巧不巧的,按照辈分,林安还真得叫里正一声堂爷爷。 里正拿着烟杆敲了敲,骂道:“你个蠢婆娘说什么呢?要不是之前安哥儿家里分家,你死命的拽着我不许去主持分家,害得安哥儿他们这一房两个男娃,最后只得了几间破屋子,四亩田地,二两银子,连个牲畜都没得,把安哥儿得罪的死死的,我至于现在要亲自上安哥儿家里去吗?” 按照辈分,里正的确不用亲自去林安家里。可是之前里正算是得罪了林安一次,林安这次又是秀才的头名,还被县太爷派了师爷亲自来关照的。里正眼瞅着林安前程回来了,当然要亲自去和林安重新处好关系。 他是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需要巴结什么人了。可是他下面还有孙子在呢。现在和林安交好了,他们总吃不了亏。 里正婆娘也不是看不明白,讪讪道:“那、那也是他六爷爷一家分家不公正,他们那一大家子得罪了安哥儿。关咱们什么事情?好歹的,安哥儿他娘生病那会,咱们家里可借了银子的!” 里正不吭声了,里正婆娘这样抱怨着,可是手上动作却干脆,一会子功夫就备了四十个鸡蛋、半罐子糖、一小片白肉,还有两串铜钱。 里正瞅了那竹篮里的东西一眼,道:“把肉拿了,给安哥儿家里担上十斤白面。他们家被分出来的时候,可是丁点东西都没分着。粮食……恐怕也是要买着吃的。” 里正婆娘脸色一变:“那也不用白面。咱们家也就留了三十斤白面给我大孙子吃,平常谁也舍不得吃。这次怎么能……” “叫你去你就去!”里正瞪了婆娘一眼。 里正婆娘边擦眼角边说:“我都跟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就为了一个小辈这样和我吵,就不怕家里晚辈看笑话?” 里正不怕婆娘吵,就怕婆娘哭,头疼了一会,才说出他的另一个打算:“头发长见识短!安哥儿功名恢复了,名下就能有二十亩田地不用交税!他分家的时候一共才分了两亩地,剩下的十八亩地……” 里正婆娘反应过来,按照本朝律令,考上秀才的,不但可以见官不跪,四处游历不需路引,还会免除徭役和大部分赋税。其中每个秀才名下可以有二十亩田地免田赋。安哥儿功名恢复,名下又只有两亩田地,她男人还是村子里的里正…… 里正婆娘动作立刻麻利了许多。 林安家里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林安身子不好,原本还睡着。后来来的人太多,又是一副不见到林安誓不罢休的模样,林安只能强撑着起了身,跟特意来看他的人周旋。 村子里的人当然知道林安身子不好,原本是想着跟林安说上两句话,把东西撂下就走,让林安记得自己的情就好了。只是谁也没料到,林安他居然不要肉!还不要他们塞的钱! “这肉可是新割得啊,安哥儿你身子那么差,站都站不住,不吃点肉补补,那怎么能行?” “就是就是,咱们也就是拿来了两串钱,给你们应应急而已,这可算不得什么。安哥儿就收下,也没人说你啥子。” 本来么,林安以十三岁的幼龄考上了秀才,让他们村将来有依靠,现在给他凑点份子钱都是该当的。怎么这安哥儿愣是不肯听呢? 林安穿着长袍,却是摇头苦笑。 直到里正带着婆娘来了,拿着烟杆隔空点了众人几下,好生替林安解释了一番,众人才明白过来,这读书人都有讲究——他们庄户人家,家里长辈没了,守孝三年,不穿鲜亮的衣服,不嫁不娶,这就算是守孝了。至于肉,庄户人家干的是力气活,没钱的人家就罢了,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隔上十天半月,总要吃上一回肉,好歹解解嘴馋,然后斗志昂扬的继续干力气活去。 可是林安眼看着得了功名,却是讲究起来了。 林安没料到在林家分家时一直避而不出的里正,这会子却来替他出头了。 他稍稍想了想,就对着众人一拱手,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婶婶嫂嫂,不是林安不识好歹,图讲虚名。只是寡母青年守寡,为着我们兄妹四人不肯再嫁,青春虚耗数载。更为了林安能有银钱读书,能有机会考得功名,日夜做绣活不得眠,双眼更是……因着林安而哭瞎。寡母之恩义,我们四兄妹如何能忘?区区百日不食荤腥,也是我们兄妹唯一能为寡母做的了。” 林安的一番话,让众人缓了缓脸色。是了,林安虚讲究,把他们衬得不孝顺了是不假。可是别的不看,但看林安那寡母为这四兄妹早晚辛苦,哭瞎了眼睛,林安这个“虚讲究”,也就不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