垛口之后,没有任何动静。 “杨将军, 我知你就在近旁!” “士为知己者死, 此话不错。你固然有豫让之义, 但许泌,他却何来的智伯之烈?为一念之私,兴干戈之烈。为他头顶自戴的这顶宋帝之冠,多少民众辗转呼号,又多少的军士枉死阵前?” “我南朝之人,谈及胡獠,无不切齿痛恨。为何?非发肤种族相异之恨。我等痛恨的,是胡人恣凶极恶,暴虐无道,一旦得势,动辄屠掠,百姓如同蝼蚁,生灵一片涂炭!府兵名号,虽带家姓,但这些年,朝廷难道少了供养?朝廷何来的供养?一分一毫,一米一粟,无不是出自南朝百姓!百姓供养我等从军之人,盼的是我等保一方安宁,卫四边无犯。” “杨将军,你我皆行伍之人,所谓慈不掌兵。士兵战死,本是天经地义。” 他的目光,从城头那些向着自己张弓的士兵的脸上,一张一张地扫视而过。 “……但此刻,城头这些以弓箭向我的士兵,其中哪一个,不是我南人中的勇士?既身为勇士,受南人哺养,不去杀那些夺我先祖之地的胡獠,竟为了将许泌之流拥上皇位,与我身后的同胞兄弟同室操戈,自相残杀!” 大风从他身畔掠过,腰间那把长剑,发出微微的震鸣之声。 “我李穆,生平以北伐中原、驱逐胡獠为第一志愿。我料杨将军,还有你身边那些因你而聚拢的将士,也绝非糊涂冷血之人!既知理,既热血,何以还要听凭许泌驱策,做如今这种糊涂之事?就凭他杀了一个儿子给你们看?” “许泌之子,贪功冒进,当日为他一己之私,多少士兵枉死颍川?他本就是死有余辜!杨将军你何须负疚?” 他的话声随风而来,振聋发聩。 城墙上的弩兵,相互望着,脸上露出迟疑之色。张弓的臂膀,慢慢地放松了下来,纷纷转头,看向身后立于不远之外的杨宣。 杨宣一身戎装,身影凝固,垂目不动。 他身旁站着的副将是许泌亲信,见状,脸色微变,立刻冲着弩兵们喝道:“李穆出身卑贱,本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他不思报恩,如今反和陛下作对,挑拨离间!射箭!立刻将他射死!” 李穆从前低微,还在杨宣麾下之时,不但作战无敌,为同伴所钦佩,逢危,必也让同伴先退,自己往往最后一个离开,一向就得人心。何况这几年,他横空出世,取威定功,不是和南人内斗,而是实打实地将胡人打得满地找牙,光耀江北。 这些士兵,谁人不曾暗中钦佩?听这副将如此诋毁于他,很是不满。 一个弩兵索性直接放下了弓箭。 副将大怒,走到那弩兵身前,挥起手中马鞭,朝他夹头盖脸地抽了下来,叱道:“临阵抗命,以军法论,杀无赦!” 那弩兵的脸颈立刻被抽出一道血痕,咬牙道:“我只听杨将军令!杨将军未发令,我便不射!” 弩兵逢战,少有单打独斗,往往列阵,同进共退,伙伴便是战场上保证自己存活的人,故平日除了训练,吃饭睡觉也是一起,往往结为异姓兄弟。 城外已经被朝廷大军包围了数日,城中士兵人人知道,最后大战即将来临。 一旦城下军队开始攻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又被李穆方才那一番话听得左右摇摆,本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