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许泌会降罪于杨宣,即便留他脑袋,必也会少不了一番惩戒痛斥之时,他的反应,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杨宣当时在他室外跪了一夜,天明,许泌出来,双目通红,神色憔悴。他亲手扶起杨宣,终于说话。开口第一句,非但没有责怪于他,竟是下令,将自己的儿子许绰推出去,在军前斩杀,以告慰那些枉死的将士之灵。 谁人不知,许泌虽儿子不少,但对许绰一向看重?无不吃惊。他面前的亲信和军中将官,纷纷苦劝。杨宣更是不敢起身,请求饶过许绰,道自己当时退让,未能保好帅印,罪责更大。 就在众人以为许泌不过只是做个样子,好叫事情揭过之时,他接下来的举动,才真正叫人震惊。 他竟不顾众人求情,真的下令捉来许绰,当场要于辕门之外斩杀。 许绰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哭泣求饶,辩说当时是怕陆柬之先取城池,压了自己这边,为了和他竞功,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请求父亲饶过,保证下回再不敢了。杨宣更是苦苦求情。 许泌涕泪交加,却不肯饶他,最后还是斩了许绰。 这事虽然已经过去有些久了,但众人无不记忆犹新。今夜见许泌竟又要和杨宣结拜兄弟,无数道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泌见杨宣怔定,并未立刻接自己的酒,盯他道:“怎的,莫非杨老弟看不上我这个长兄,不愿和我结拜?” 杨宣回了神,立刻下跪:“许刺史愿结拜于我,乃我福分,只是末将身份卑贱,绝不敢有半分肖想。恳请刺史收回成命。刺史好意,末将心领,感激不尽。” 许泌顺势将他托起,把酒递到他的面前,大笑:“杨将军怎和我如此见外?既不弃,那便与我结拜,往后你我以手足互待,岂不快哉?” 在许泌和周围目光的注视之下,杨宣终于强作笑颜,接酒饮下。 许泌大喜,握住他手,称他“贤弟”,其余众人亦是反应了过来,无不艳羡,上前争相恭贺。 杨宣终于回了自己的住处,脸上方才一直挂着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离天亮,没多久了。 很快,他也将不得不带领军队,从这里出发,沿江往下。 目标,便是建康。 天师教作乱,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乱便已经波及南朝腹地各郡,人数竟多达数十万之众。 高峤正调军全力镇压。 许泌终于按捺不住,在等了一个月后,暗中联合了竟陵、江夏两地的郡守姚耽和冯显,决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起兵沿江而下,放手一搏。 身为许氏将领,杨宣不得不从。 曾经他也暗中怀了期待,盼望许泌能因阳翟之败降罪于他,哪怕杀头,如此,他便也能有了一个能够和旧主彻底决裂的理由。 但从许泌挥泪斩杀许绰的那一天开始,他原本暗怀着的那点希望,便彻底破灭了。 他岂又不知,许泌一改从前的态度,先杀儿子,今夜甚至纡尊降贵,愿意和他结拜兄弟,目的为何。 其实,即便没有许泌今夜的这一场戏,他也未曾动过背叛之念。 他只能奉命领军东进,没有旁的选择。 这几日,叫他感到忧心忡忡的,并非是否应该听从许泌之命领兵起事,而是另一件事。 许泌并不惧高峤。 南朝之中,他唯一忌惮的,是如今还远在陇西的李穆。 他知道许泌瞒着自己,已派人悄悄潜去京口,意图伺机将李穆之母卢氏掠来,以便日后,万一李穆回兵之时,手中能有威胁之利。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了。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