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殊起身往自己房间去,“你让阿苦收拾收拾,我们马上入宫。” 后院天井里,阿苦听了无妄的转述后,眨了眨眼睛,“给圣上求雨的是我师父,关我什么事儿呀?” 无妄却凑上来,鼻子嗅了嗅,“我说阿苦丫头啊,你跟我家公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阿苦往后一缩,发愣,“什么怎么回事儿?” “你倒是想清楚啊,”无妄摇头晃脑地道,“你想清楚了,也就省得我给你俩瞎操心,是吧?今儿个进宫,圣上要说了什么,你可得拿捏着回答,别忘了你和我家公子可在一条船上。” 阿苦看他半晌,直将他看得发毛了,她才转过脸去,道:“我怎么就和你家公子在一条船上了?” “唉,”未殊老成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别不别扭……我跟着公子也有*年了,他那人是有点毛病,你要跟他计较这些,这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怎么还不更衣?” 无妄脸色刷地一变,转身,便见未殊已换好了衣衫出来,正站在月门边,并没看向他们。 阿苦望过去,师父将长发束了起来,玉冠桐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颈项,素常的清俊之外,更多了一分凛凛然不可向迩的清冽,真如山巅上飘然走下的神君一般。有一颗水珠自他下颌滑到了喉骨上,又一颠,掉进了衣领之中。 阿苦便盯着那一滴未擦干净的茶水珠子出了神。 她自然并不想进宫,只是圣旨如此,终究不可违逆。然而师父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的淡定也令她有些不舒服,她的行事一向是谁让她不舒服她就让谁更加不舒服,所以她穿出了一件绿罗生色绰子,罩着薄得透出肌肤的碧纱衫,下系一条晕裙,柔媚得直能漾出水来。 他看见她这身打扮,眉头发皱,转过身去。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宫里来接人的马车边,然后发现—— 两乘马车。 两乘不一样的马车。 她的心沉了一沉,便钻进了那乘稍小一些的。车内一片珠光宝气,还铺了长绒地毯,隔着绣罗鞋挠得她脚心发痒。隐约听得马鞭凌空的响,马儿缓缓起行了。 她不是傻子,她是在妓院长大的,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她不是不懂,她是太懂了。她知道皇帝看她的眼神,那就跟妓院里的嫖客看花娘的眼神一模一样。她讨厌皇宫,不仅因为皇宫像一座巨大的妓院,更因为皇帝是一个所有人都不能违抗的嫖客。 便扶香阁的花娘,若不想接客也可以装病发癫的;可哪个女子若不想搭理皇帝,恐怕便只有亡族灭家。 是因为这样,所以师父才并不顾及她自己的感受么? 两乘华辇稳稳行至北凤阙,验过名籍,宫门慢慢朝里打开。门上的千万颗冷红钉子映着春阳,无情地发着光。再行过福圣门,绕西阙楼,两乘车便各自驶往了不同的方向。 琳琅殿。 阿苦是第二次来到这座阴沉沉的宫殿了。四面都是竹帘,一条条削得整齐的紫竹签子挽着金丝络,柔顺地垂落下来,筛了光,筛了风,筛了凉气和人影。阿苦抱着自己的双臂在这空荡荡的小阁子里走了几遭,上回她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都没有好好打量过这地方。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墙上。 那是一堵面北的墙,光线晦暗,前面罩了灰色的帘帷,看起来还积了不少尘埃。皇宫之中,怎么会有这样冷清的所在?连洒扫的人都不来动它么?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左右张望,阁外的宦官宫女都跟死人也似一点声息都无,于是悄悄伸手,哗一下拉开了那帘帷。 她顿时被呛了满口的灰。墙顶上的灰尘扑扑簌簌地下来,好像在刷洗着什么一般。她咳了几声,转脸再看,那墙上竟现出了一轴画。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