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阿苦睡得踏踏实实,连梦都没有,直是黑甜广袤的一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子还是又乏又热,汗水黏着衣料和被褥,眼皮子都沉沉的。可是她偏偏看见了那人,瘦瘦高高的身影立在窗边,日暮的辰光将他的侧影切割成单薄的纸,好像风一吹就能飘散开了。 她忍不住想叫他,可声音却是哑的,她滚了滚喉咙,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却已三两步走了过来,“阿苦?”在桌边停住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她每每摆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都往往另有文章,可他却偏是不能抵抗。他想了想,问她:“要喝水?” 她拼命点头。 他将水杯和药碗一同端了上来,道:“今晚再喝一服,明日便能好了。” 她偏着脑袋看他,眼神渐渐地清醒了,说出了话来:“你去太医署拿的药么?” 她记得。他答应了要陪她,却还是离开了片时。她都记得。 可是她却问得这么婉转。 他不痛不痒地“嗯”了一声。 她突然捧起药碗,仰头喝了下去,好像那是酒一样。他连忙提醒她:“这个加了生姜……”——她已经呛得咳嗽起来。 他连忙去拿毛巾给她擦拭,她却一把抓住了他雪白的袖子。他回头,她的眼睛冷亮得不容他躲避:“陪我。你说好了的。” “我……”我拿毛巾。他想说,却没有说。于是在床沿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揩去她嘴角的药汁。她猛地一战,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痒。 她咳了一会,又去喝水。终于把嗓子润了回来,她才慢慢开口:“圣上走了?” 他算了算时辰,“大约已开拔了。” 她往床边一靠,眼神往低处飘荡,“那你现在忙么?” 他不知如何回答。不忙,当然。可是他不知道用怎样的语气来告诉她,他不忙,他可以陪她,如果她想要。 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被单,嘴唇被咬出了牙印。太阳落山了,他没有去点灯,整个房间里只有暖炉下的火星子在冒着微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许久。 她开口了。 “我想见见我娘。” 他的手放在床沿,又往回收,两手交握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他平静地道:“我找时间带她过来。” “我想回家。” 他沉默片刻,“你母亲也答应了,你不能在扶香阁呆一辈子,这不仅关涉你的性命,也关涉你的未来……” “我为什么不能在扶香阁呆一辈子?”她突然笑了,“我本来就该在扶香阁呆一辈子。” 他沉默得更久了。 直到她都要泄了气,直到她开始想,算了算了,没什么大不了,她还青春焕发呢,干嘛跟他计较?可是他却开口了,他一开口她就招架不住。 “对不起。”他说,“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有危险。” 如果不是她提不起力气,她一定一脚踹他下床。 “我问你,”她说,“李大饼子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他颔首默认。 “我们几个九坊的贫民,怎么就会招惹那么厉害的仇家?”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是你的仇家,对不对?是你的仇家拿我们撒气,对不对?” 他的眉宇微微皱了起来,对她严格区分“你”和“我们”的措辞有些不适。她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了:“哎哎,是不是你算命算得太准,别人都不服气?你是不是算死过人?哈哈,好厉害的本事,这个你可得教教我!” 到底是个孩子,想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就忘了眼前。他侧着头看她笑,她笑着笑着,尴尬地收住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目光动了动,挪开了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