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暗了下来,暮色映上杜若美丽而苍白的脸庞,平静如古井之波。 阿昭点亮灯烛,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好额头上的瘀伤,心疼得直掉眼泪,半晌,终于忍不住跪下来哽咽着请罪道:“王妃,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偷懒,竟然在外面睡着了,真是该死……请王妃责罚奴婢吧,或打或骂都行,若是能让您好好出一出气,奴婢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杜若勉强一笑,扶起她来和颜悦色地说:“阿昭,我不怪你。咱们从小就在一起玩,名分上虽是主仆,可我心里却是真心把你当成好姐妹的。如今我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哪里能怨得了旁人?更何况,就算殿下一时心软肯继续留我在府上,我以后的日子也定然十分难过,你跟着我这样的主人,真是受委屈了。” “不委屈,奴婢一点都不觉得委屈……”阿昭擦了擦眼泪,心中又是自责又是感动,“其实奴婢觉得,殿下这个人还是挺好说话的,他都答应了对外只称和离而不是休妻,王妃为何不就此离开王府,以后与何太医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呢?” 杜若断然摇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 “为什么?”阿昭不解地问,“您不是很喜欢何太医吗?” “傻丫头,你懂什么?”杜若一牵唇角,哭红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世家千金骨子里的倨傲,“喜欢是一回事,嫁给他为妻又是另外一回事。仲文哥哥虽好,可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医正,就算以后还有机会升迁,又能有多大的前程?我放着堂堂的王妃不当,却主动跑去嫁给一个从九品小官为妻,杜家的人如何能丢得起这个脸?我若当真这样做了,只怕阿娘都不会再认我这个女儿。” 阿昭一想也觉得有些道理,又担忧道:“可是,殿下真的会允许您留下来吗?就算您甘愿一生独守空房,再也不与那裴孺人争宠……” “那我就继续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把头磕得头破血流,直到他答应为止。”杜若决绝地一笑,仿佛胜券在握般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告诉他,如果他执意要把我休回娘家,那我宁愿一死。他就算再心狠,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自己面前吧?” . 自这日起,一向处事高调的王妃杜若以身体不适为由闭门不出,不再接受众姬妾的拜见,也不再过问盛王府中的大小事务。除了阿昭和马绍嵇之外,府中诸人皆不知她与太医何仲文的这桩风流韵事,只当是因为裴孺人有了喜,这位本来就不怎么受盛王待见的正妃彻底失宠了而已。以前王妃一旦有个头疼脑热,太医署的医正何仲文总会奉命前来看诊,而这一次,居然连何太医也不再登门了。 王妃处境堪忧,如今盛王府内已是人尽皆知。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府中女眷们的多大兴趣,她们在茶余饭后兴致勃勃谈起的都是另一件事——盛王离京一去就是四五个月,而裴孺人出门一趟,回来后居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很值得玩味啊……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紫芝为此苦恼不已。这不,今天她才一踏出朗风轩的大门,就见吴清越等几名靓妆女子娉娉袅袅地迎面走来,依着规矩向她见礼之后,便很亲热地挽住她的手嘘寒问暖,一边说话,还一边用那一双双贼兮兮的大眼睛在她尚自平坦的小腹上瞄来瞄去,目光中明显透着几分狐疑。 这情形,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啊! “裴娘子,真是恭喜了!”吴清越笑盈盈地开口,语气中满是羡慕,“这次您若能顺利诞下一位小公子,以后在咱们府里的地位可就稳如磐石了。殿下本来就十分宠爱您,以后也不知会多疼这孩子呢!” “可不是么?”另有一女子笑着接口,话里话外却带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酸意,“说起裴娘子,咱们谁不是满心羡慕呢?王妃虽贵为正室,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只有裴娘子您才是王府里真正的当家主母呢!” “是啊,是啊……”其余几名女子也都连声附和,仿佛生怕错过了这讨好主母的大好机会似的,须臾,又有一人怯生生地问,“裴娘子,听说您的身孕都已经有三个月了?那个,我没记错吧……真的是三个月么?” 紫芝坦荡地一笑:“没错,是三个月。多谢几位娘子关心了。” 见她神色自若,众女倒也不好再夹枪带棒地追问什么,只得又絮絮地说了些好听的恭维话。紫芝正不知该如何把她们打发走,却见总管马绍嵇从不远处一瘸一拐地走来,向众人施了一礼道:“殿下吩咐,请诸位娘子即刻去正堂叙话。” 吴清越不禁露出欢喜的神色,脱口问道:“殿下要召我们过去?” “是,府中诸位娘子都要过去。”见紫芝也要随众人一同前往,马绍嵇忙又加了一句,“裴娘子,您就不用去了。” 众女子平素甚少被盛王召见,一想到今日有机会与他碰面,心中都十分欢喜,然而见一向得宠的裴孺人不在受邀之列,面上不禁又露出古怪的神色——难道殿下已经察觉到了什么,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