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母亲的死,他曾怨恨过父皇的寡情薄幸,也曾亲手杀死装神弄鬼谋害母亲的王典衣,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他永远都不会原谅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酒壶很快就空了。他拿在手中用力晃了晃,却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抬眼时恰好瞥见窗下的金猊熏炉逸出袅袅轻烟——那本是他最喜欢的龙脑香,然而此时一见,他心中却只觉愈加烦闷,忽然扬手将酒壶狠狠砸了过去,又顺势挥袖扫落了案上的杯盏,弄得一室狼藉。 瓷器与玉器碎裂的声响骤然划破静夜,然而侍女们都被他赶去各自歇息了,此时并无一人进来查看。门一直虚掩着,暮春时分微凉的夜风夹着雨丝吹了进来,半晌,忽有人在外面用手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李琦只当是侍女来催他早些休息,不耐烦地冷斥一声:“出去!” “殿下,是我。”门外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儿声音,有些虚弱,却依然很甜很轻软,让他忽然想起了某个小姑娘最喜欢吃的糯米团子。 “紫芝?”李琦吓了一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连忙疾步走过去开门,起身时微微晕眩,仿佛此时才感觉到酒后的不适。 门缝又被稍稍推开了一点,她那一颗娇俏可爱的小脑袋轻轻探了进来,用手指了指屋内,有些腼腆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紫芝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水声叮咚的檐下,念奴和阿芊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尽管撑着伞,衣裳也都有些被雨淋湿了。李琦忙让她们三人进门,嗔怪道:“紫芝,你怎么来了?阿芊,念奴,你们也真是的,明知道她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还能由着她胡闹……” “听说有人自己躲在这里喝闷酒,我不放心,就想过来陪他说说话。”紫芝温柔地打断了他的话,又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夜深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阿芊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想说,却被念奴连拉带扯地拽出了门去,临走前仍是不放心,一路频频回首。念奴却是满心欢喜,促狭地向屋内的那一对少年少女挤了挤眼睛,顺手掩上房门。卧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酒气,紫芝有些不适应地掩口咳嗽了几声,才向前迈了一步,却见地上满是零零散散的碎瓷片,忙又下意识地缩回了脚。 “抱歉,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乱摔东西,没吓着你吧?”李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她脚步虚浮,便索性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床前掀开帐幔,这才轻轻放下她,又取来一个软枕让她靠在床头,自己就坐在床边,看向她时目光温暖而恍惚,“紫芝,你愿意过来陪我说说话,我很高兴,真的……仔细一想,好像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你都会出现在我面前,笑得那么阳光灿烂,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沉着一张脸了,我十七岁生日那天是如此,阿娘过世之后也是如此。” “每当我难过的时候,殿下不也是一直都在我身边么?”紫芝微微一笑,将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仿佛是想给他以温暖,“殿下,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但我还是想对你说,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忠于你、爱慕你、陪伴你,做你最忠实的亲人和朋友。” “好。”李琦微笑颔首,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柔夷,苦涩的心中竟真的瞬间漾起一阵暖意,“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我只是去见了一个罪人,从她口中得知我娘被谋害的真相,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紫芝并不了解其中内情,不禁诧异道:“娘娘是被人谋害的?” “嗯。”李琦只淡淡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想与她深谈这件事,沉默良久才再度开口,声音微微有些低哑,“在别人眼里,贞顺皇后武氏只是一个争权夺利、心狠手辣的深宫贵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生也不知造下多少杀孽。可是,她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在我看来,她与世间其他为人母的寻常女子一样,善良、慈爱,对待自己的孩子极尽温柔。或许,真的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其实她本性并不狠毒,只是因为在宫中生活了太久,见惯了人心险恶,不得不以此来保护自己罢了。” “嗯,我能明白。”紫芝从怀中掏出手帕,微微探身,温柔地为他拭去眼角那一滴晶莹的光,“人性何其复杂,哪里能用‘好坏’二字来简单定论呢?更何况宫廷之中,有些斗争注定是不可避免的,只有赢了的人才能好好生存下去,如此情形之下,人们为求生而做的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殿下既已知晓娘娘是被人谋害,那么,就更不应该只一味地沉溺于悲痛,而是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李琦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良久才微微笑道:“听你说这些,怎么感觉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也不是啦……只不过是我也有思念的亲人,对于殿下的心情,更能感同身受罢了。”紫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抿了抿唇,“娘娘如果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