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隐宸先开口,声音嘶哑,弱得病猫似的,说:“你来了。” 武梁点了点头,机械地问了一句:“你还好么?”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人给她让坐上茶,她没动,就傻傻站着。 能把一个悍汉从*到精神都撂倒得这么彻底,他该是经受了多大的痛楚。 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很想看看他伤口如今如何了。片刻的迟疑,还是直接朝邓老夫人道:“我可否跟邓统领单独聊聊?” 毫不意外女人们脸色各种诧异,老夫人也愣了愣。 邓隐宸倒是脸色如常,显然早就料到她的行事风格,也很直接地开口道:“娘,你和大伙儿都出去吧。”声音虚得飘风似的。 大统领有命,邓老夫人竟也不站在儿媳妇那边了,与武梁道别,临走前还特意交待了儿媳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你替我招待好嘉义夫人,你们年轻人好好说说话。” 片刻功夫,女人们就退了个干净。 ——被角揭开,下面一目了然。武梁才知道,为什么那被子那么奇怪,四下不掖,只平平展展的盖在他身上。 被下的身子,被不是被裹成了木乃伊,相反,邓隐宸身子赤果只穿亵裤,那整片后背,包括腿的后面,完全没有包扎。 那上面的伤,已不是最初的血肉模糊,而是各种颜色形状深浅不一的伤痕,长住的没长住的,纵横交错一片。 有上了药合了缝的嫩红,更多的是发了炎带了脓的黄白色,有肿硬的青紫、深红、乌褐…… 他的伤确实不用包扎,因为经水冲洗浸泡那么久,血早已止。如今是大面积的发炎,需要及时清创。 无论包裹上什么都会渗水沾连,解开上药时一再撕扯,那被小块分割的皮肤,很可能就被撕揭下来。 所以,不但不包扎,连盖的也只是虚虚遮身。 武梁的眼泪抑不住的滚落。 他的伤口她都看到过,可在当时,伤口不断有血流出,虽然不断被水冲刷,但至少血是腥红的,伤是鲜活的。不象现在,黯沉烂肉挟裹着浓烈的惨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定还在撑,忍受一切尽力撑。要不然,也只有奄奄一息,才与这副破败身躯相配了。 “吓人吧?”邓隐宸问。 “嗯,丑极了。”武梁道。 你哭得才丑呢,邓隐宸心道。看着她眼泪越流越汹涌,豆大的泪珠一串串的顺着脸颊直淌。她又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一张脸使劲儿的皱着,哭得真是难看无比呢。 被子下面另有一层薄巾,想必是不久前换上的,上面也已经沾粘了好几处浓稠的东西。 武梁想帮他清一遍伤口,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为什么不请太医?”太医到底有经验些,落下点儿遗留症侯不是玩的。 据说,邓隐宸受伤的事儿并没有多声张,只向上面报了柳水云的死讯。武梁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原故。 “这事儿对外怎么个说法都随意,你看怎么合适怎么来。我的名声那样,也不怕多这一桩,你一定不要顾虑我这边。” 邓隐宸似是笑了笑,嗯了一声,道:“不是因为你。我是怕圣上觉得我无能,连个戏子都收不住,反遭他这么大祸害,丢脸知道不。再说太医整天琢磨最多的,是宫里那些女人的身体,治女人七杂八杂的病才最在行。至于这种刀伤,哪有相熟的军医经验老道。” 才不是这样,太医更得琢磨皇子皇孙们的龙体哪,怎么可能专盯着后宫女人。武梁点头又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眼泪不小心甩出去一两粒,落在邓隐宸背上。 他夸张地轻叫,“痛!又拿泪渍我?真有仇?” 又道:“也行,对着活人哭好过对着死人哭。不过,你能不能擦一擦,鼻涕都快流嘴里了。” 武梁:…… 长长的吸气,把帕子捂在鼻子上,使劲的拧。 这种动作,就这么随意就做了?也不知道该扭下头避着点儿人啊。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