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在三月,正是桃李飘飞的时节,可惜她终究不是“宜其室家”的女子,没能等到“有蕡其实”的那一天,枝头灼灼盛放的桃花就再经不住风吹雨打了。她记得多年前她一直抱着深深的执念,百般软语求他写一首《桃夭》,可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曾看到,是否他在最初已经料到这样的结局,是否从一开始在他的棋局里,靖安就已经被舍弃。 近处的喧哗是如此清晰,远处的夜色却这样沉黯,沉黯到让她看不清将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耳畔响起嬷嬷讨喜的恭贺声,靖安回过头,却看见母后手里的五色丝线已顺利的穿过九个空,同时也看见她额上渗出的一层细密的汗。 是该找个时间去太医局看看母亲的脉案了,靖安低头,眉间的皱痕藏着深深的忧虑,还有阿颜。阿颜的病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疑团,阿颜的身体分明很好,却在母后去世,父皇病重那一年突然爆发,虽然是前朝事多,夙夜忧心,可是阿颜到底年轻,怎么会病来如山倒一样不堪一击。 药……靖安不自觉的攥紧了手指,指甲都抠进了手心,她送上去的那些虎狼之药固然是导致阿颜猝死的原因,可在这之前呢,他每况愈下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靖安心中困惑,越发的心不在焉,连宫人呈上针线都不曾发觉,只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拿。 “嘶”锋利的针尖扎进手心,靖安陡然倒抽了口凉气,引得皇后侧目。 “怎么这样不小心!”看见靖安葱白的指尖上鲜血慢慢渗出来,朱皇后的口气难免重了些。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人伏地,一脸的惶恐不安。 “无事,是我走神了”靖安搁下针,见血迹已经污了那些五色丝线,便道“你去换了新的来吧。”那宫人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朱皇后话里带着些责备,拿了帕子替靖安裹上“拿个针都能伤了手,怎么就我家的靖安这样驽钝。” “是是是,母后说得是”靖安讨饶道“女儿天生驽钝,只怕是怎么都乞不得巧的,女儿也奇怪了,都说是物极必反,女儿想着定然是母后你太过聪慧,所以女儿就驽钝了些。” “你呀”朱皇后笑道,招手唤了巧儿过来“扶公主下去,看看手上的伤。” “是”巧儿乖巧应了,靖安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想着能下去透透气,也就不曾反对了。这倒是让朱皇后欣慰了许多,靖安到底是比以前要懂事了。 沿着木质的台阶一步步走下楼来,繁华笙箫被遗忘在身后,越来越远,靖安能听见的渐渐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了,满天的星光落在她的眼睛里,明明繁星璀璨,中间却不知道隔了多么远的距离。 七夕,世间的女子把它过得这样热闹,作为公主,她记忆里的每一个七夕都过得众星捧月,可所有的加在一起都抵不过那个静谧的夜晚。她坐在石阶上,微凉的寒意甚至能透过裙裳,眼前偶尔飞过几只萤火,天上牵牛织女星闪亮,两人之间没有一句话,心里却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那时的他还是不言苟笑的拘谨模样,即便是满天的星光落在那双静默如湖水的眼睛里,也渐渐敛去了光华…… “谢谦之,你有一双好漂亮的眼睛啊,星星到了你眼睛里都会被比下去!” 亭阁外,石阶前,天上是万千繁星,湖中是流水浮灯,远处隐约有清商之音传来。 一盏素白绘桃花的灯笼独明,灯下,有公子静坐,衣带当风。 谢谦之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这个地方,明明当初是不乐意的被她推来的,亦不知为何会想起她当初傻里傻气的一句话,甚至真的再次抬头去看那满天的星光。 甚至于会有一种错觉,一回头又会看见当初那个痴痴看他的女子,她开口还是吐出那样傻里傻气的一句话。 可是……当他真的回头的时候,身后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影子陪着他了,安静的让他只能听见自己呼吸,安静的让他能清晰的感觉出心里的挫败和失落。 谢谦之回过头来,脸上的情绪慢慢的回归到一片平静,一双眼睛比湖水还要沉静。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