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嘉慢慢说道:“这俞莲臣本是必死,遇到了你,是他的造化。” 薛翃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打量一眼正嘉此刻的神情。 毕竟薛翃极为了解皇帝,此刻隐隐地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异样。 但皇帝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淡声又道:“陶真人在忙着布置罗天大醮的事,你却忙于悬壶救世,你们这对师兄妹,着实不愧是张天师的嫡传弟子。” “帝君谬赞了。” 正嘉瞧见她的长睫抖了两下,就像是从来平静如镜的水面上起了一丝微风涟漪。 皇帝微笑:“河南那边的河道出事,那些朝臣们,还想劝阻朕停止在内宫做法事,哼,他们懂些什么,又哪里知道朕的苦心。” 薛翃不言语。 正嘉道:“对了,才进宫来议事的朝臣里,高彦秋是你俗家的祖父,你方才过来可见了他了?” “请皇上再换左手,”薛翃说罢,又平静地回答道:“请帝君见谅,既然已经出家,就不知什么祖父、大人了。” 正嘉挑眉:“可见张真人对你另眼相看,不是没有道理的,话总是说的这么通透。你就是比朕自在,说走就走了,朕却还得困在这庸庸碌碌的俗世之中,受那些俗事的绊扰。” 薛翃道:“皇上乃天上星宿下凡,经历种种也是历劫,且皇上有向道之心,便不论是在方内方外,且都算是修行罢了。只要心在,终究会有功德圆满的一日。” 皇帝听了这两句,不禁大笑起来:“和玉,朕真是跟你相见恨晚。” 他连连点头,又道:“朕近来常有惘然之意,幸而你跟真人两位下降,让朕大有拨云见日之感啊,你们果然是我大明朝的有力禳助。” 薛翃道:“明君有道,天下才会大安,师兄纵然能耐,也不过是个辅弼而已,至于我,便不值一提。” 正嘉缓缓坐直身体,又慢慢倾向薛翃,两只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和玉,你很会说话。你怎么知道朕最想听得是什么?” 薛翃道:“贫道只是会说实话,想必皇上是爱听实话的。” 正嘉复又仰头长笑:“好好好。只不过你才不是什么‘不值一提’,你……”他如有深意地看薛翃一眼,并没有说下去。 不远处的郝宜看在眼里,心中啧啧称奇,他伺候了正嘉这几年,皇帝从没有像是今日这般畅快大笑,毕竟皇帝是要修道的,便立志要收敛七情六欲,今日,莫非破戒了么? 郝宜正在笑嘻嘻看着,手底下小太监送了龙井竹荪汤上来,郝宜拿了干净的汤匙,舀了一勺在碗里,自己尝了口,又过了片刻,才亲自接了过来,脚下无声地送进去。 此刻正薛翃已经诊完了脉,对皇帝说道:“皇上的头疼,是否还伴随着头至肩发热的症状?” “不错。”正嘉道,“心里还甚是烦闷。” 薛翃说道:“皇上的手阳明经被寒邪所侵,有些受损……皇上最近可受过寒?” 正嘉摇头。 郝宜说道:“和玉仙长的说法,跟太医说的差不多。只是奴婢们伺候皇上甚是尽心,也不见皇上得过什么寒症。” 薛翃蹙眉想了会儿:“那,皇上的坐卧如何?” 郝宜道:“坐卧也都有起居记载,一切如常并无不妥呀。” 薛翃抬眸看向正嘉,却恰对上他正凝视自己的眼神,薛翃本能地将目光迅速转开避免跟他对视,但目光才转,心中便知道如此行为反而更加欲盖弥彰。 果然,正嘉轻轻笑了声,了然一般:“不碍事,和玉慢慢思量,横竖朕如今百病全消。”说着回头,垂着眼皮问:“汤备好了?” 郝宜忙道:“主子现在要用,是正好的。” 正嘉道:“不是朕用,是给和玉的。她的身子单薄,喝一些滋补的热汤水自然是好的。” 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