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好好的也能种地,为啥七十不要他呢? 他狡黠地伸出一只手,“其实我七十五了,说七十都不要,七十五更不要!东头你拐子大爷六十人都要了!” 说完,长长的眉毛笑得一抖一抖的。 她也笑:“人不要你,那就在家种地,放羊。” 三爷爷还穿着袄,里头光秃秃的,赤着胸膛,把腰间的灰带子勒上一把:“人都去打工了,眼见着一个个的,”他搓搓手指头,“票子一沓一沓往家拿,你不急吗?还是你这好,到城里念大学了,以后就是城里人啦!娃娃们都该去城里念书!” 温的风往脸上来,她听三爷爷说的笃定,她是哪里的人?她也不晓得,只继续在四周走着,看着,草木无限,时间又跑到了春天里。小展村,死了些老的,多了些小的,唯一不变的,是山坡,是田野,绿的麦子长起来,鸟从河边飞过去,野花灼灼,开在细瘦的土路边。 她见了许多的人,用乡音说了许多的话, 小展村就在那里,她随时都能回来。 她对这个作品,有种日夜颠倒的狂热,工作有了着落,许多人不愿再花太多心思在这上头。她不一样,她得做点什么,为小展村,它苦,它荒凉,它吞噬了妈妈,可它养育了她,它用麦子、玉米、花生、大豆、棉花,最不值钱的东西,养活了她,她一走了之,长出了翅膀,飞这看看,飞那看看,外头的世界可真大,真好,她学了新知识,有了新思想,从里到外都能做个新人,她不需要在那片土地上刨食,把青春,一生都投掷了。 可她只要肯回去看一看它,就会发现,河水还在流着,庄稼还在长着,桃花一年年如约在春信里开放,青山不改,容貌依旧,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了。 这真叫人温暖,从身子,到灵魂,她为这个温暖感激不已,无从回报,她就只能用自己长出的翅膀,扇动一丝风,温柔的风,去告慰它,它突然就成了新的母亲。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风格,或者说,没有风格,她对村子的改造不算多,这动一点,那动一点,没有什么大刀阔斧,也没有什么先锋前卫,她满脑子都是人,妈妈爸爸,石头大爷,三矿爷爷,红梅婶子,英莲大娘……怎么让他们过得舒坦些,方便些,别再这么潦草,别再如此痛苦,好些吧,活得好些吧。 老师们对她最终的作品,争议很大,有贬低,有激赏,她也不在意了,日日夜夜,夜夜日日,她不知道这东西最终会怎么着,想改造一座村庄,不是她说了算,她也没那么大能耐真的去做,她只能弄出个作品,也许呢?也许有一天就实现了呢? 她的作品,还是被评为了优秀,跟其他作品,在校园里做了个展。她对别人理解不理解,都无所谓了,她只有一种虚脱的满足。 作品不一样,可毕业季千篇一律,拍照,告别,吃最后一顿饭,然后转身各自奔远方。 陈满说,你可别删我联系方式啊,以后有事还能联系。 她还是那个样子,高傲地不行,展颜说自己不会的。 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卖了出去,她大包小包去火车站,陈满也去送她,她在大家的目送下上了绿皮火车。 陈满在车窗外,抱着肩:“你会考虑来北京吗?以后,咱俩可以一起开个事务所。” 这五年里,她最可爱的时刻,就是这时候了。 展颜微笑注视着她:“谢谢你的好意,我应该不回去,我回家。” 陈满真想翻白眼:“展颜,你回去真的浪费自己,你到底懂不懂啊?你跟设计院那群老家伙混个什么劲儿啊。” 展颜像岿然不动的青松:“那,你也可以来我这里,我们以后也许能一起开事务所。” “得了,得了,谁要去你们那里,”陈满到底翻了个白眼,“我也要回家的。” “对啊,你看,我们都想回家。” “不是,你家跟我家那能比吗?我这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大实话。” “不能比,但我还是要回去,北京很好,但不会是我的家。” “住久了就变成家了,你在北京找个对象,结婚生孩子,事业再搞起来,那不就是家了吗?”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