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光脚进了屋,换上干净袍子一声不吭坐着。侍女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执事在外道:“都督请吴王过去一趟。” 李淳一这时并没有见元信的打算,遂抬头对那侍女道:“去回绝他。” 那侍女也算聪明,走出门与执事道:“殿下在田间伤了腿,这会儿刚回来,恐怕不方便。”天家玉体金贵,执事得了这个理由便不好再催促强求,回道:“知道了,请吴王好好歇着。” 李淳一眸光寡冷,从匣子里取出药盒,低头卷起裤腿,用银刀抠去腐肉与沙泥,又将药膏抹上,末了一裹纱布,再利索系紧,抬头时侍女刚折回屋内。 侍女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待谢翛到了,这才骤松一口气。谢翛端了碗蛇汤进来,先试过后,这才递到李淳一条案上。 条陈下压着的是各番新旧账与证据,旁边则是尚未写完的奏抄。 以特使身份上奏,将山东的种种遮覆撕去,剐去这块烂疮,让血肉重新流淌生长,这是她到山东来的目的之一。然而如今却连贺兰钦都叫她不要轻举妄动,让她咽下这口气。 她虽还没接到有关线报,但朝廷内及关陇的局势一定发生了变化,这才令人畏首畏尾。关陇难道又乱了吗?宗亭不给她回信,莫非是去了关陇? 在这些都明朗之前,妄动山东确实危险。然而,却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接近山东核心,倘若就此略过,将来不知又要等到何时。 李淳一闭上眼,脑海里尽是齐州疫灾及遍地水患。乡民们绝望的叹息声,孩童眼里不知所措的茫然,沉甸甸的雨云……铺天盖地地袭来。 空气里翻浮着蛇汤的味道,李淳一睁开眼,低头将蛇肉一块块夹出来,吃得只剩骨头,最后端起碗,将雪白汤汁全部饮尽。她的吃法野蛮而果断,甚至透着恶狠狠的意味。她将空碗放在案上,抬头同谢翛道:“去将颜伯辛喊来,让他去见元都督。” 说罢,她霍地起身,竟是一副恢复了元气的模样。 谢翛略惊,但还是低头应声,赶忙去外面找颜伯辛。 李淳一先行到了,元信刚得了她不肯来的回复,没想这才过两盏茶的工夫,她倒主动上了门。 她进得公房,元信抬眸看她道:“听说你在田间伤了腿?” “被水蛇咬了一口,确实吓了一吓。”她道,“不过已处理妥当,应是没事了。” “这种天外面处处是危险,少出去的好。”元信说着合上面前条陈,“可有收获吗?” 李淳一轻蹙了蹙眉,这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随即传来庶仆的通报声:“都督,颜刺史到了。” 元信一挑眉,李淳一道:“是我让他来的。”待颜伯辛进来站定后,她又接着道:“眼下要解决的重头一是水患,二是疫情。疏渠通水一事上我倒是有些经验,但粮药缺乏始终是问题。百姓的困难应在首位,由我出面去问兖(yan,三声)州府借粮药,报灾抄也会赶紧递上去。” 她竟是松口了? 元信倏地坐正,眸光里闪过别有用心的打量。她出去见识了一番水患之严重,回来竟如此主动地要出面借粮、甚至要将压了这么久的奏抄递上去? 这不同寻常里似乎藏了一缕阴谋的味道。然而元信自始至终,却只从她那阴沉面色中捕捉到对灾情的真切担忧,再没有其他杂念与小动作。 一旁的颜伯辛听着,初时略疑,此时却恍然,李淳一这是以退为进!他忙道:“吴王能这样想是好事,召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随我一道去借粮。”李淳一开门见山。 众所周知,兖州都督是颜伯辛的亲舅舅,有了这一层裙带关系,借粮似乎会容易些。李淳一带颜伯辛一道去,于情于理皆没什么说不通的。 然而颜伯辛不答,面上微微露出难色。李淳一问他道:“请问颜刺史是不情愿吗?”颜伯辛仍不说话。 “他是怕欠他舅舅人情。”元信瞥向他m.zzWT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