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阿娘曾说,中元节的河灯最终会汇入天河,被仙女捞起。所以这一日用莲灯许愿最是灵验。 他并未尽信御沟常年有人清理打扫,莲灯根本就漂不出皇宫去,如何汇入天河? 可是……他很想见云秀。 他知道云秀爽约,必定是有什么缘由耽搁了原本他们俩次次约定,就次次都能见面,已属奇迹。以云秀那种含糊的法术,偶尔错过一次才是正常。然而,早先不爽约,偏到他告诉云秀自己的出身后才立刻爽约,他心里也难免忐忑会不会是他触犯了什么忌讳。 这些日子他得空便会到无人处吹箫。想来云秀也是一样的。 虽说他身边无人的时候、宫中无人的去处确实很少,可这么多日子了,他和云秀竟一次都没凑到一起,也还是不免令人沮丧。 十四郎提起笔来,想要许一个愿望。 然而笔尖悬了半晌,依旧不知该写些什么。 听见附近传来人声,姑且将空白的彩笺夹了进去,推灯入河若真是神仙捡去,纵使是无字之书,应该也能看得明白吧。 第31章 蓬山此去(一) 他推走河灯,便取出引凤箫来,缓长吹响。 不多时果然有人过来。却没近前问话,只略看了看便离开宫中喜爱笙箫的皇子公主并不多,而十四郎手上的引凤箫人人都认得,很少有人会前来妨碍、阻拦。 一曲终了。 十四郎收了箫,准备离开,回过身却见天子正立在游廊那头。身后仪仗林立,宫娥宫监们簇拥在侧。 肩舆早已落地,想是天子到来已有些时候了。 十四郎愣了一愣,忙躬身行礼。 他虽养在大内,得见天子的时候却并不多大明宫实在太大了,而天子内宠众多,原本就不常到淑妃殿里。自立了太子之后,更是经年不去一回。偶尔父子二人在内苑里遇见,也往往是在天子去旁处宫苑的路上,他上前请安,隔着仪仗和轿辇同天子略说两句话,便该跪送了。 算来父子两个上一次面对着面好好说话,还是在正月里。 因此十四郎虽憧憬父亲,却并不知父子间相处的情形。 天子微笑着上前,单手拉他起来,道:“在外头,不用讲究这么多。” 身后侍奉的人早跟上来,在水榭中陈设春凳,垫上毡毯,点起熏香,又当风设置屏障。 天子扶起十四郎,自己靠着凭几坐下,又示意十四郎坐,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游晃?” 十四郎道,“睡不着,偷偷溜出来吹一会儿箫,这就打算回去了……” 天子笑道,“哦。”又道,“我听杜妃说,常有人夜间吹箫,甚合韵律,原来说的是你吗?” 十四郎脸上便有些红,道,“……打扰到旁人睡眠了吗?” 天子笑道,“这却不至于。”便伸手过来。 十四郎将引凤箫呈上去,天子略赏玩片刻,便将以指按孔,将箫管纳在唇下。 他才四十岁,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那起音洪亮高扬。却只略吹了几音便停下来,笑道,“太久没吹过,谱子都记不清了。”然而不知想起了谁,眸光已柔和起来。他将箫管还给十四郎,笑道,“……倒是不必怕召来谏官了。”又道,“这箫朕记得是给了叶娘,原来叶娘传给了你吗……” 十四郎道,“……是。” 天子靠着隐囊,闭目养神了片刻,才道,“朕寿诞那日,你给朕准备的寿礼,似乎是一支箫曲?” 十四郎没料到天子竟还记得,目光不由便明亮起来,忙克制住欢喜,道,“……是。” 天子便笑道,“吹来听听吧。” 十四郎略调箫音,然而将要吹奏时,却停顿了片刻。 他记得自己那日吹奏“凤凰曲”,将云秀给听哭了,记得云秀还说,“好听归好听,却不适合在寿宴上吹。” 那曲子是他阿娘最后一次吹箫时所吹奏,他虽略作修改,然而基调本就是哀伤的当日他阿娘病体支离,追怀往事,难免留恋不舍,亦难免流露出来日无多的悲戚。他将阿娘的遗音奏给天子听,是希望能替他阿娘打动天子,令天子缅怀片刻。如此,他阿娘黄泉路上,走得也不至过于凄冷。 可如今国有战事,前线屡屡传来不容乐观的消息,天子亦仪容疲惫,忧虑在心。这会儿吹奏凤凰曲,只怕更令天子情意郁结、志气受挫了。 天子见他还不演奏,便笑道,“朕准备好了,开始吧。” 十四郎便起身致意,坐回去开始演奏。 那起音空旷嘹亮。 天子原本只是想随便一听,不教孩子的心意和努力空掷,然而不过听了片刻,便觉耳目一新。 那箫曲流畅明亮,别M.ZzwTWx.cOM